軍醫是個明白人,“你說神醫姑娘啊?她方才被一群夫人拉着梳妝打扮,抽不開身,如今不知是跑哪兒又玩去了吧。”
“哦。”
“中間她還來找過我,給了我她煉的藥丸。”軍醫指了指竈台上擺着的藥瓶,“穿心蓮制成的藥丸極其珍貴,你當初就是吃了這藥,才能九死一生,撿回條命來。”
“這麼珍貴的東西,她就這樣交給了你?”
軍醫搖着蒲扇,以為關隅是吃醋了,連忙解釋道:“我看你們倆白日裡又鬧别扭了,想着她是不想見你,才會要我把東西轉交給你。”
“那她可還說别的話了?”
“别的?”軍醫仔細回想,“還真沒有了。”
關隅握緊的拳頭錘在竈台上,震得那白底藍花的藥瓶翻倒在台面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最後卡在了鍋蓋的邊緣,停止了晃動。
軍醫看向他鐵青的面色,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鐘離雪重新換上黑色的衣衫,背着行囊再度獨自踏上了旅程。
從杭州向西的一路上她順風順水,唯獨因為遇到關隅一行人而耽誤了些許時日,距離她最初計劃的時日已有些偏差。好在她預留出了足夠的時間,最終還是能夠趕上日子。
若不是他們的目的地恰好是同一個,即使老大夫再怎麼軟磨硬泡,她也不會答應關隅的盛情邀請。
短短數十日,習慣了一群人浩浩蕩蕩,有何百憂在身旁插科打诨,有軍醫和風細雨傾囊相授,還有關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再變回一個人還真有種說不出的孤獨感亟需适應。
隻可惜到了蘇毗,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得不與他們分道揚镳。總不能因為貪戀一時的溫暖,就忘記了眼前的風景。
人生路漫漫,獨處方是常态。
鐘離雪在山腳下随意找了間客棧打發一晚,準備等天蒙蒙亮再上山。
客棧的老闆是一對夫妻,老闆娘見她是一年輕女子,便騰出手幫她一道提着行囊上了樓,帶她進了客房,還貼心準備了熱水。
難得能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回,她徹頭徹尾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就懶洋洋地爬上床歇息,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
而對于外面所發生的事,她理所當然地一概不知。
其實她前腳剛跟着老闆娘進屋,後腳何百憂便找了過來。
關隅擔心他打草驚蛇,要他換了身蘇毗尋常男子的裝扮,除了樣貌有些許不同,其他的與當地人别無二緻。
留在樓下的老闆見是有客人來,熱情地問道,“客官,要吃點兒什麼?”
“老闆,今日你可曾見過一位身着桃色袍子的年輕女子?”
出門前,軍醫特地囑咐他,神醫換了套吐蕃人的打扮,沒再穿自己那身黑衣。桃色袍子顔色俏麗,尤為紮眼,若是她沒走遠,鐵定能找到。
“着桃色袍子的姑娘?”老闆放下手中的算盤捋着胡子仔細回想,“桃色袍子尤為矚目,若是見過必定印象深刻。隻可惜今日還真不記得有見過這麼一個姑娘。”
他看了看何百憂,捧上笑臉,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賺錢的機會,“看客官這滿頭大汗着急忙慌的樣子,可是在尋自己的心上人?不如坐下來喝杯茶先歇歇腳,再從長計議。”
何百憂環顧四周,山腳下的客棧人煙稀少,僅有三兩桌在吃飯,還都是男子。店内冷冷清清,一眼就能望到頭,即便神醫有心要躲也束手無策,更何況這老闆沒有幫着她說謊的理由。
他婉拒了老闆的熱情,出于禮貌依舊留下了紙币:“多謝老闆好意。我還有急事,就不坐了,告辭。”
說完便匆匆走出店門,前往下一處去了。
老闆美滋滋地收下錢,想不到随便說兩句話都能有報酬,看着門外遠去的身影,心中美不勝收。
找遍了所有能走到的角落,直到夜幕即将被拉開,星光亦從這片幕布上抽離,始終未得見神醫的身影。
何百憂沉着臉色回來複命時,早已無需多言,關隅心中便有了定論。
她已經離開了。
沒有告别,沒有約定,甚至沒來得及再多看一眼……離别猝不及防,叫人心生唏噓。
太陽已然升起,月亮依舊高懸于天上。它走得很慢很慢,時間也過得很慢很慢……
他才剛知道她的名字,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