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

陽光穿透彩色的玻璃窗，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斑斓的影子。芭芭拉穿的卻不是初見時那套牧師制服，而是一身病号服，燒傷的地方被繃帶纏繞着，遠看依然是一身潔淨的白。她身邊的小女孩同樣被繃帶纏繞着，有形的是繃帶，無形的是被燒傷的灼痛，蒂雅抱着她，吧嗒吧嗒掉眼淚。

“别哭啦，我唱歌給你聽吧！”芭芭拉輕輕拍着她的後背，“If all the stars just won’t shine for you.If every moon turns its back on you too.If you’ve been wondering how to make it on through,I will be there to light up the infinite dark.……”

熒輕輕走到她們身邊，靜靜地聽着。

被疼痛與疲憊折磨的蒂雅終于睡去了。

“熒，謝謝你來看蒂雅和我，”芭芭拉臉上流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她終于睡了，從昨晚到現在，她一直疼得睡不着。”

“你不疼嗎？”熒輕聲問，生怕驚醒睡去了的蒂雅。

“我有神之眼在，會好很多。”芭芭拉依然溫柔地笑着。

熒猶豫了一瞬，還是開口了：“……我聽說，你想試‘樂斯’。”

笑容從她的臉上消失了：“是的。”

“蒂雅的事情，是我們沒能及時……”

“不是的，”芭芭拉打斷了熒，她沉默了一會，轉過頭去看花窗外斑斓的天空，“有時候我會覺得，我不太适合學醫……

“盡管神之眼讓我能使用一些治療的魔法，可是更多時候，特别是自龍災以來，我發現我總是對他們的痛苦束手無策。

“我剛剛加入教會的時候，曾經照護過一個高燒的孩子，不管我怎麼哄，他還是一直哭。那時候我不會唱歌，就唱了一首連詞都沒記住的搖籃曲。”

熒安靜地聽着。

“我唱了很多很多遍，終于他睡過去了。後來，我就有了唱歌的愛好。”芭芭拉輕輕地說，如一陣掠過的微風。

“聽起來，故事有個好結局。”

“也許吧，”芭芭拉沒肯定，也沒有否定，“我為失明的葛羅麗唱歌，為生病的安娜唱歌，可是她們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我沒法治好葛羅麗的眼睛，帶不回她遠去的戀人，我對安娜的病束手無策，我的零花錢更不足以解救他們家庭的貧窮。”

“你一直在為此而努力，不是嗎？”

“爸爸曾經對我說‘努力是最神奇的魔法’。可是在努力也沒有用的時候，要怎麼辦呢？”芭芭拉幽幽歎息，“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姐姐，蒙德的安甯背後都有屬于他們的一份力。可是享受他們餘蔭的我，除了唱唱歌，沒有什麼特别突出的地方。就連蒂雅也受了傷……你肯定又要說我已經很努力了。”

熒啞口無言。

“我知道，我知道，但現在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我面前，我其實也不用付出很多，隻要冒一些風險……”

“芭芭拉，”熒循聲擡頭望去，教堂另一端走來一位淺金色發絲，天青眼瞳的青年，他穿着煉金術師的制服，神情嚴肅，“你應該知道，即使你一個人沒有什麼異常的反應，也說明不了什麼。”

“但如果沒有人開頭去做這件事，别人又怎麼敢冒這個風險，去湊足有說服力的數據。”芭芭拉擡起頭，堅定地直視來人的眼瞳。

阿貝多一時無言以對，索性先将問題擱置：“你好，熒，我是蒙德城的首席煉金術士阿貝多。我聽砂糖提起過你，我對你身上星海的氣息很感興趣，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能就近觀察研究。”

“你好，”熒點點頭，“我也聽可莉說過你。”

“她說什麼？”提起可莉，他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嗯……”熒想了想，“能看到各種奇怪的東西。”

“果然是她會有的回答，”阿貝多無奈地笑了，“每次當我這個妹妹惹出麻煩地時候，我都隻能安慰自己她還小……如果她給你造成什麼麻煩了，就來找我吧，我已經很擅長給她善後了。”

“可莉炸的魚很好吃，特别是做成麻辣口味的……雖然那之後她會被關進禁閉室。”提到可莉，芭芭拉臉上也流露出了笑容。

但她這一接話又把阿貝多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柔和的面容再次變得嚴肅：“止疼藥不是救命的藥，你的傷也不重，沒到必須嘗試新藥的地步。”

“也有因為疼痛導緻的死亡，不是嗎？”

氣氛再次變得僵硬起來。

熒想了想，說道：“畢竟是關系到生命安全的事，芭芭拉的父母還有姐姐知道嗎？”

“我已經成年了，從蒙德法律來說，我有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我能為我自己負責。”芭芭拉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定。

阿貝多卻沉默了，片刻後，他向熒解釋道：“芭芭拉的父母……一位是‘拂曉的樞機卿’西蒙·佩奇，另一位是古恩希爾德家族的繼承者芙蕾德莉卡。他們在她姐姐年幼時就分開了，似乎是因為理念不同，而芭芭拉随了她父親。”

熒瞬間明白為什麼維多利亞對芭芭拉如此親切。

“你問過我爸爸了？”芭芭拉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不許我這麼做……？”

“不是，”阿貝多歎氣，“他曾經是一位名冠大陸的冒險家……我以為他會阻止，沒想到的是，他同意了，還說會盡快回來一趟。”

“爸爸他……”

“大概，他理解這種為理想甘願冒巨大風險的感覺吧。”他說着，搖搖頭，“但芭芭拉，我要提醒你，你的生命不隻是你自己的，你還有你的家人和朋友。”

“我知道，但是，所有被痛苦折磨的人，他們也有家人和朋友，”芭芭拉看着熟睡的蒂雅，“阿貝多老師也能理解吧，畢竟你拒絕楓丹的藥商，也是冒着風險的。”

阿貝多半響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後，他說：“我給你幾天時間仔細考慮，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教堂的這一角安靜了下來。

“熒，”芭芭拉的眼中閃着一點淚光，輕聲問，“能不能幫我帶蒂雅回去睡？”

“好。”熒蹲下身，芭芭拉小心地扶着蒂雅趴在了熒的肩頭。

“剛剛我們吵的聲音那麼大，她居然也沒被吵醒。”熒慢慢走向出口。

“說明她真的是累壞了……”芭芭拉在熒身後扶着蒂雅，“她還失去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