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這位退役特戰兵同僚很有好感，畢竟除了官方特戰署外，民間裡性格堅毅誠懇認真、殺伐果斷又保持底線，還能帶起一支隊伍的人絕不算多。在整個陽光基地駐紮的這段時間，沈青烈與特戰署的關系都很不錯。

但關系不錯，不代表着雙方處于交易兩端或者競争階段時對方會放水、自己這邊就能占到便宜的。

沈青烈那是一頭不吱聲但咬人賊疼的狼，每一分每一厘都會精打細算到極緻。如果跟他做藥品交換，那絕對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就如同沈青烈不會挪用3号小隊的集體物資一樣，李志平和康昭也絕不會動特戰署的倉庫，但這樣一來，僅憑他們目前手上的“資金”，根本不夠。

沒錯。李志平和康昭這次過來，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厚着臉皮占到點便宜，從這位看起來就是溫室栽培的玫瑰手裡低價得到點藥物。

不管是賣慘也好、故作堅強以及畫大餅也好，總得先探明白這位年輕小姐到底吃哪口。

……

可惜維樂絲哪口都不吃。

哪方面的話都說幹了，對方甚至還非常配合的在過程中做出一系列表情，諸如驚訝、擔憂、疑惑、恍然大悟，但就是笑眯眯，不吱聲。

演技一點都不好，讓人看着都有點如鲠在喉，多少還帶了點自尊心的康昭很快停嘴，隻剩副隊長李志平還在努力。

畢竟已經是理虧了，兩人也沒資格因為對方的态度而生氣。但僅有的一點籌碼對方視若無睹；邀請“加入特戰署”這件事對其他人來說是天上掉餡餅，但對這位來說卻說不上到底誰占便宜；對任打任罵任差遣、忠心耿耿到願意替她擋菌體的奴隸也沒什麼興趣，一時間也确實沒了辦法。

場面沉默了好一會兒，康昭緩緩說道：“他還是個孩子。”

“……”維樂絲敢保證，要麼這個隊長沒有長期網絡沖浪的習慣，要麼這個年份3開頭的世界裡，人均素質皆高。

說實話，［他還是個孩子］這個，在她的原世界，就跟［為了你好］［都不容易］一樣，可都絕不是褒義詞或者褒義梗了。

當然，維樂絲也看出了這位康隊長确實是不善言辭，不然随便說點什麼“大人還能靠回憶緬懷過去的燈紅酒綠與安.定和平，這個降生在末日裡的嬰兒，生來就不知道網絡、不認識小花、不懂得氣溫适宜，他還沒來得及認識這個世界，我們也真的期盼能讓世界認識他”，說不定她還能動容兩下。

面對着“還是孩子”是真的不行。

維樂絲雙腿交疊，抱着臂，依舊靠在沙發背上。

比起更加沉默寡言的康昭來說，副隊長李志平的确更加活泛，此時心中“咯噔”一下：抱臂是種非常典型的抗拒姿态，必須要找到關鍵突破口，對方明顯已經沒有太多耐心了。

他腦袋飛快轉動，思考自己能拿來做籌碼的任何東西，最後靈光一閃，決定死道友不死貧道：“您知道沈青烈最近在背着您做些什麼嗎？”

維樂絲：“……？”

“如果您願意給點藥物，不光顧興珠和顧樂直接歸屬為您的所有物，我再把我了解的所有關于沈青烈的信息都免費附送給您當添頭，以後您與他吵架或者鬧矛盾，不管是什麼原因、誰有問題，我能代表特戰署承諾，這兩百個人頭會無理由站在您身後支持，怎麼樣？”

維樂絲心裡一動。

她還沒想明白自己胸腔裡突然出現的那點微妙感覺是因為什麼，但已經下意識回道：“說來聽聽？”

李志平大喜：“好！”

在3号小隊時，維樂絲身邊隻有兩個知道她能力的人，現在可不一樣，絲絲還是很警惕的。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正好房間裡開了空調，整體溫度不錯，就拿出來很多東西放在行李裡備用。

像退燒消炎藥、蒙脫石散、罐頭以及聽裝牛奶這類，包括感冒傷寒等等的都是常用物品，裝在包裡，放在空調風口正對着的桌子上擱着。

絲絲都懶得挪動，就一邊聽李志平說主角的事，讓程川柏去翻出來需要的東西，随便拿，遞交給那位年輕媽媽。

這位隊長也确實沒客氣，藥、奶和罐頭都拿了一份，又出了趟門，很快回來，帶了口小鍋。

大概是為了讓維樂絲物超所值，中間李志平也提了幾嘴小孩子的事：就是營養不良加髒水導緻的一系列并發症。

小孩各方面都要比大人脆弱，大人能勉強吃下消化的，對于小孩就很容易出現胃腸道症狀導緻不良反應。

之前年輕媽媽顧興珠千辛萬苦找到了幾袋奶粉，确認密封着，還嘗過了顆粒粉末狀态也很好，這才給小孩沖，結果喝沒幾頓就開始嘔吐拉稀，過後又開始反複低燒。

放在和平時期也許并不算特别嚴重的事情，放在現階段就足以要了小孩的命。

兩口子連忙換食物，但不管換什麼都不見好轉。隊長副隊長對這件事也很重視，花了不少功夫、又查了半天才發現，不是食品不好，而是水有問題。

末世徹底爆發也“才”四百五十來天，不說那些本身有能力，有存糧的。去年城市還沒有完全坍塌荒蕪時，也能翻找到不少物資，有些幸運的甚至光憑做拾荒者都重新“富裕”了。

像一些坍塌的偏僻小賣鋪，總能得到些還算可以的瓶裝水和飲品。隻有少數的時候，會打了普通自來水燒開，往往還會往裡加漂白粉或者活性炭，這樣少次間隔的，也一直沒達到那個阈值。

直到今年，這中間經曆了幾次地震坍塌與孢子腐蝕，原本的寶藏地徹底淪為廢城，即便是還有能用的，往往也是深埋地下，能找到的東西八.九成都是腐爛破損的。

水源污染度也再次飙升，用這種水沖奶粉，短短幾天内大量攝入，自然把隐患盡數引爆。

水有問題那可是大.麻煩。

最後是那位特戰署員一連出了數次任務換來積分兌換瓶裝水（事實上這位父親也是在這之間的某一次出事感染被擊斃了），隊長和副隊長也出了一部分，才勉強供給了小孩的日常攝取。

但沒換到藥，小孩從那個時候抵抗力就大幅度下降，經常夜驚低燒啼哭，到最後白日就成天的半昏迷半沉睡，瘦到隻剩一把小身子和像骷髅的腦袋。

那邊顧興珠在有些笨拙地熱奶，大概是已經闊别這場面很久，這位母親忘了奶加熱會鼓溢，幸好那個被刷得幹幹淨淨的小鍋本身就沒蓋子，拿鐵筷用力攪攪便沉了下去。

顧興珠關火，李志平已經說到沈青烈之前其實因為3号小隊内部的事情已經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壓抑，但又找不到任何出路，且重點是怎麼潔身自好（大概他以為維樂絲會更關注這部分），維樂絲則是盯着那口鍋稍微走了神。

她其實理智裡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一本小說。

當時硼基生物原意也是世界支柱/英雄領導者什麼的，所謂的“主角”是她自己為了理解方便，才這麼聯想。

而且就以硼基生物目前表現出來的傻白甜，要真有“小說劇情”，除非不能給，否則維樂絲覺得它應該是會進行暗示提醒的。

不管怎麼樣，這個硼基生物總是聯系不到，維樂絲一切的猜測也就沒了意義。

沒有合理的方向，能給她提供些“經驗”的就隻有這些小說，遇到事情自然還下意識按照這個思路繼續想。

但……他們都太“真實”了。

或者說，他們本就是真實的，鮮活的，是跟她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類。隻是她一直拿優越感和俯視的角度去看待他們，沒把他們當人看待。

這些情感與痛苦、這些受難與絕望，不管到底是不是劇本或者小說，也全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