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一瞬後,她整理好神色,冷靜道:“我有駕照。”
“但那是大一的時候考的吧,從那之後好像再也沒見你上過路。”杜蕊一語戳破了她的逞強,“冒昧地問一句,你還記得多少?”
“……有駕照就不錯了!”黎望舒惱羞成怒,賴在駕駛座上,用力拉上了車門,“快上車,别耽誤時間。”
沒等杜蕊反應過來,郁儀便一陣風似的拉開車門,搶先一步占據了副駕駛,抱着劍閉上雙眼。
被他的速度驚得目瞪口呆,杜蕊無語地撇了撇嘴。坐上後座後,她立刻綁緊了安全帶,開口勸說:“望舒,開慢點啊,咱們不着急……”
黎望舒冷哼一聲,踩下油門。
三十分鐘後。
“……望、望舒,先停一停……”後座的杜蕊面色刷白,單手捂住嘴巴,一字一頓地艱難道,“我、我要吐了!”
“等等,你别吐在車上!”黎望舒聽了這話,心下一急,手忙腳亂地一個急刹車,又将杜蕊颠得一陣翻江倒海。
車門剛解鎖,杜蕊就推開車門沖了出去,扶着路邊的路燈,将午飯吐了個一幹二淨,“嘔——”
副駕上的郁儀臉色也不太好看,向黎望舒報備了一句後,也推開車門下去透氣。他目光一轉,瞥見杜蕊身邊的陰影中有什麼在蠢蠢欲動,無言拔劍,斬落了那隻撲到一半的小怪物。
“謝、謝謝……”杜蕊還沒緩過來,又被吓了一遭,手腳發軟,差點滑到地上。
郁儀微微一點頭,算是回應了她的謝意,依舊高冷寡言。
杜蕊苦着臉擦了擦嘴,瞥了眼郁儀冷峻的側臉,想起他扭曲的戀愛觀與好友筆直的性格,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有心想開導他兩句;但眼看黎望舒拔了鑰匙,慌張下了車朝她奔來,她隻好又将話咽回了肚子裡。
“沒事吧?”先前的惱意早已煙消雲散,黎望舒愧疚地為杜蕊順氣,“對不起啊,我開得不太穩。”
“沒事,你能開就已經很不錯了。”再一次感受到身側凜冽的視線,杜蕊脊背一僵,反手握住了黎望舒撫在她後背的手,正色道,“就快到了,我還能再忍忍……可能要多帶點嘔吐袋。”
“小蕊……”黎望舒感動地握緊了她的手。
就在她們互相安慰着,即将雙雙熱淚盈眶之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咳,打斷了她們的煽情對話,“……如果可以的話,讓我來開一段試試如何。”
“啊?”黎望舒難以置信地問,“你會開車?”
“姑且會。”郁儀垂下眼睫。
直到看着郁儀坐上駕駛座,動作熟練地啟動、挂擋、踩下油門,黎望舒依然沉浸在如夢似幻的情緒中。
從一開始,她們讨論駕駛員時便沒把郁儀放進考慮範圍之中——畢竟他穿得仙風道骨,氣質也像隐居在山中的高人,讓人無法想象,駕車這種充滿現代氣息的行為會和他挂上鈎。
但行駛出一段路程後,黎望舒又不得不承認,郁儀的車技的确很不錯——和自己橫沖直撞的開法不同,即便是在山城陡峭曲折的道路上,他也開得又快又穩,就像他給人留下的印象一樣,沉穩、安靜又可靠。
“沒想到你開得這麼好,以前去過駕校?”想象不出他這樣的人在駕校挨罵的樣子,黎望舒忍不住問。
“……沒有。”郁儀專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黑眸中染上些許懷念之色,“教我開車的,是一位故人。”
“原來如此。”涉及他的過往,黎望舒斟酌一番後,沒有接着往下問,轉而提起另一件事,“那你有駕照嗎?”
郁儀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抽了抽,心虛地目光遊移,沒有回答。
“也沒有駕照其實也沒那麼重要,反正現在也沒人會來扣分。”突然,杜蕊的聲音幽幽地從後方飄來,“要我說,有駕照的人的車技,其實未必比沒有的要好吧……”
“住口!”黎望舒咬牙,回身去捏杜蕊的臉,杜蕊捏着鼻子連連求饒。
……耳邊萦繞着無憂無慮的笑鬧聲,連他空蕩蕩一片的胸口也受到了滋潤似的,一點一點地被暖洋洋的幸福感充盈。他眉目間不知不覺軟化出了弧度,唇角微微挑起,但很快又被自己壓平。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夜色漸濃,車前兩束燈光掃開陰霾,照亮了遠處一堵塗着幼稚彩繪的牆壁;牆後,如同揭開了幕布似的,一棟紅房頂的兩層小樓逐漸從黑暗中顯現出來,門口挂着歪歪扭扭的五個字——紅帆福利院。
紅房頂小樓靜悄悄地立在原地,門窗緊閉,裡面似乎沒有開燈,大多數房間都是一片漆黑,隻有二樓走廊邊上的一扇窗戶透着光,一閃一閃地,像是有人在用聲控燈取樂一樣。
望着那不時閃爍的燈光,郁儀眉間的暖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沉的憂慮。他緩緩踩下刹車,将車停在彩繪牆壁的旁邊,輕聲開口——
“到了,紅帆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