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同樣令人不爽,但我在意的并不是這個。”
她五指扣在他頸間輕輕摩挲,郁儀喉結滑動,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耳邊極近處又傳來她的聲音:“你太缺乏警戒意識了,輕易将自己的弱點露出來,不怕我直接殺了你?”
“你不會……”感受到頸間的手指忽然收緊,郁儀謹慎地更換了措辭,“……你沒有理由殺我。”
“我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黎望舒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想殺就殺,不需要理由。”
“你不是。”郁儀固執地說:“我看得出來,你不是那樣的人。”
黎望舒沉默了。
“很遺憾,你錯了,我這雙手早已沾滿鮮血。”良久,她松開了手,興緻缺缺地将小梳子丢進郁儀手中,“自己梳,我去看着肉——都怪你偷懶,肉快被燒糊了。”
郁儀看出了她心情不佳,詢問原因的話到了嘴邊,又猶豫着吞了回去——直覺告訴他,這時候不該繼續刨根問底。
待他把自己的長發梳理好,黎望舒又湊到他身後,從衣擺處撕下布條作為發帶,在他腦後紮了個高高的馬尾。大功告成後,她将郁儀扳過來打量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看起來好多了。”
頭發被束起的感覺有些新奇,又十分清爽。趁着黎望舒将肉盛到盤子裡的功夫,郁儀從井邊探出腦袋,略有些忐忑地觀察倒影裡的自己,又很快地松了口氣。
……
很快地,他發現黎望舒并不喜歡提起自己的事,反而更願意說起那些她曾經認識的人。
從她口中,郁儀了解到了更多外界的狀況——
聰慧的高級種控制着普通怪物進攻人類的基地,在它們的特殊能力與怪潮淹沒下,人類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在這樣的嚴峻局勢下,幾乎沒有幸存者敢遊離在集體之外,他們聚在強者身邊,聯合起來抗擊怪物,即便如此,基地仍然難以抵抗怪物的猛烈攻勢,一個個淪陷,活人也越來越少。
除去人類的情報,她也非常了解怪物,為他描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高級種——被特化了生殖能力、能在地下創造出巨大卵腔的蟲母,擁有讓滿城的人悄無聲息睡去、在安眠中迎來死亡能力的巨型水母,還有些怪物外表普通,但擁有精神控制能力,能将人類化為聽話的傀儡……
她将那些怪物描述得栩栩如生,郁儀沉浸其中,仿佛也親眼見過了它們似的,同時忍不住驚訝——那些怪物聽起來非常強大,她卻連對方的弱點都了如指掌,這意味着她一定要比那些怪物強大得多。
閑暇的時候,她不願将自己悶在小院裡,而是喜歡在山裡四處閑逛。深山之中沒有道路,四處都是一樣的樹林,郁儀擔心她找不到回來的路,于是每次都要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
她很喜歡吃魚,發現了附近有條小溪後,隔三岔五地抓魚帶回來烤。某一次抓了小半簍的魚,她一個人吃不完,于是邀請郁儀一同分享。郁儀受不了魚肉的腥味,但更受不住她含笑的目光,橫着心咬了一口她遞來的烤魚,牙齒卻磕上了沒刮幹淨的魚鱗,大吐了一場。
那之後,郁儀不忍心看她吃得如此粗糙,主動提出幫她處理生魚。
某一次,她來了興緻,聲稱要帶着郁儀兜風,領着他跑到了更遠的小鎮裡,随便撬了一輛還有油的車,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飛速狂飙——她車技不錯,一路上沒有撞到任何東西,但也許是因為壓力太大,她的開法實在狂野,差點将郁儀的午飯颠出來。
為了轉移黎望舒的注意力,他拜托她教自己開車,對方欣然答應了。他沒接觸過多少現代社會的東西,起步的時候遇到了不少難關,但他适應得很快,磕磕絆絆地學了半個月,就能熟練地上路了。
就這樣,郁儀與她又一同相處了三個月。草屋中多了一個人,不再死氣沉沉,郁儀每天都帶着對明天的期待睡去,早上又迫不及待地起床,為她做好早餐,等待她起床……這樣美好的日子在他單調的生命裡從未有過,宛如一場夢境。
她從沒提過自己會在什麼時候離開,郁儀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去問。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多了,久而久之,他産生了一種錯覺——他們二人可以一直這樣生活在一起,不問世事,直到永遠。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事物是永恒不變的。
那天,郁儀已經睡下,剛生出些困意,就聽到外頭傳來了模糊的談話聲。
他警惕地坐起身來,撈起身側的長劍翻身下床,悄無聲息地将門推開了一條縫,向外看去——
透着涼意的月色灑在小院裡,黎望舒裹着黑鬥篷背對着這邊,正與一個同樣身裹黑袍的高大人影交談,語氣聽起來頗為暴躁:“……你到底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說了多少遍别來煩我,聽不懂人話?不是,你能不能把頭低下?讓我仰着頭說話很有意思?”
對面那人順從地低下頭,随着俯身的動作,一縷燦爛金發從兜帽中滑出,柔順地落在領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