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羅家那個女郎?竟長這麼大了。”
淮安扶着太夫人坐起,聽她似自言自語般輕聲喟歎。
靜靜瞧了一會兒,太夫人幽幽吐了口氣,“大婚幾日,我都未曾露面,你可有怨?”
羅宜搖搖頭,她低垂着眼,模樣瞧來很是乖順。
太夫人笑了下,“你便是心有怨怼,我也無能為力。我副身子......”她話沒說完,又自顧自擺了擺頭。
“祖母.....”羅宜瞧了,心有不忍,“祖母何故如此消沉,望川神醫就在府上,便教神醫診一診可好?”
“罷了,我也沒幾個歲壽,又何必日日盡飲那數盞苦汁。”
羅宜眉心輕皺了一下,遲緩了片刻,道:“若湯藥不苦,祖母可願一試?”
太夫人笑了笑,似覺得無稽:“你這孩子,藥哪有不苦的,針灸火炙哪一項是教人好受的,我知道你們有孝心,可我這老婆子也隻是想走得舒服些,莫再折騰了。”
羅宜眸光暗暗浮動,未有應聲。
太夫人靜靜瞧她一眼,良久,緩緩道:“成婚幾日,在侯府可還安甯?與衡兒相處如何?”
羅宜心中已有盤算,随聲點頭,應道:“都好。薛衡待我很好。”
太夫人瞧着她,似想起什麼趣事,眉眼彎了彎,“這便好。”她又似想起什麼,“不過也不可過分乖順。若太守規矩,隻怕反教他不喜。”
她想了想,又開口道,隻是言語中多了幾分嫌棄:“衡兒打小被養在他外祖身邊,他外祖學問深做人卻是迂腐得很,幾年下來,将衡兒教得死闆無趣。”
“不過還好,他到底是姓薛,心底裡還是向往狂放不拘束,若如不然也不會同你兄長結成手足兄弟。”
她言罷,擡起眼,“可記得了?”
羅宜心底思忖着診療方案,乍然聽得一問,眼底懵懂回望過去,卻見太夫人癟了癟嘴瞧着她,隻好求助地看向淮安姑姑。
淮安姑姑笑着打趣,“太夫人是說,郡主同小侯爺要和和美美,早日生個大胖小子才是。”
羅宜愣了愣,耳尖頓時染上紅暈,可見太夫人聽了這話眉眼也瞬間舒展了開,一時語塞着不知該如何回應。
太夫人撫了撫心口,有些乏力拍了淮安的手,“罷了,我房中還有些補品,左右我也用不上,統統教人送去衡兒院子。”她轉眼看向羅宜,“你的手藝不錯,點心甜而不膩酥脆可口,這份心意我領下了。隻是,日後莫再在我身上費心思,你與衡兒新婚燕爾,正是情誼濃時,早早生個養兒女才是正事。”
羅宜聽出這是要逐客,可越聽下去,反而聽出些最後一面的凄楚,心底瞬間慌亂,“祖母。”
眼見太夫人擺了擺手,随即淮安姑姑也将她半攙半扶着送出門外。
羅宜心有不忍,步步回望,卻仍是被攆了出來。
她立在門外,靜思了片刻,轉身腳步匆匆趕去白适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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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星點微光。
督察院,衙署。
“這才大婚幾日便忙得腳不沾地的,你也不怕榮熙郡主心有不滿?”
杜晟随意倚在案邊,手中把玩着犀角紫豪,調侃地瞧着垂首案牍的薛衡。
薛衡緩緩擡起頭,瞧了他一眼,又默默落下:“已派人知會去府裡。”
杜晟啧啧搖頭:“郡主可真是好脾氣,怎得便許給你這個木頭。”
薛衡筆墨微微頓住,聲色冷了些:“你心中也清楚,這場婚事本是權宜,日後莫再打趣了。”
杜晟稀罕地瞧了他一眼,嘶了一聲:“我知不知道是一碼事,可郡主容貌無雙,你日日相對,便半點不動心,一點感覺沒有?”
薛衡眼前恍然快速掠過一雙靈動明媚的眼。
他眉心皺了皺,擱筆在山,“你今日真是呱噪。”
杜晟完全不在意,面上反而浮現笑意,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看樣子你如今已是無力抵抗了啊。”
薛衡沉沉阖上眼,擡手按了按眉心,鼻尖卻仿似又浮上一抹甜膩軟香,将人平白生出些旖旎幻想,修長白皙的脖頸,嫣水色的一抹系帶,松松垮垮的環在肩頭,好似輕輕晃動,那抹僅僅又巴掌寬窄的小衣便會......
他無意識地,喉間滾了滾,嘴上卻道。
“我并未逾矩”
杜晟見狀,眼底卻是狠狠驚了一驚,随後哈哈大笑:“往常見你在女子面前,清高孤傲得跟尊佛似的,竟也又有你這一日。”
薛衡錯開眼,“我隻是與尋常男子無異,難逃軟香罷了。”
杜晟抱臂,一副看好戲的神情,薛衡願裝,他便也不拆穿。随即正了正臉色,道:“周君度的案子有了些眉目,今夜須去一趟花朝樓探探。”
花朝樓是京城腳下出了名了酒肆花坊,清倌雅妓無數,便是官場浮沉的貴胄時而也會賞光留戀。
瞧着薛衡面上淡淡,一派從容的樣子,杜晟心中又起了些壞心思。
他眼底含笑,涼涼道:“竟不知倘若換處軟香玉枕,你逃不逃得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