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叙白回到了書房。
屋外下了小雨,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很悅耳。
沈叙白戴上金絲眼鏡,調出了關于起訴顧川虐待兒童的材料。
“扣扣”
一聲敲門聲傳來,沈叙白并沒有擡頭,“進來。”
門被推開,腳步聲被雨聲淹沒,手機被放到了他面前。
沈叙白擡眼,旋即揚起笑意,“我忘記了,謝謝小斜。”
顧斜已經洗好澡了,頭發微濕,穿着灰色衛衣,皮膚清透,微微濕潤的眼睫半阖,很久都沒有動作。
“嗯?”沈叙白拿起手機,見他還站在那,便問,“怎麼了?還有什麼事情嗎?”
雨聲淅淅,顧斜定定的與他對視,他的眸很奇怪、好似被一團濃霧包裹,看不清其中的情緒。
許久,顧斜垂下眼:“沒什麼,叔叔。”
沈叙白知道他内心複雜,但并不戳破,隻是輕聲問,“睡不着?要叔叔陪你嗎?”
他下意識拿起旁邊的茶杯,卻發現裡面已經涼了,于是又蓋上。
顧斜看見了他的動作。他走過去拿起杯子,沈叙白喜歡喝咖啡,茶這種可以提神的東西,顧斜也看過周叔給他磨咖啡,泡茶。
他仰頭說:“我去倒。”
顧斜将磨好的咖啡粉布好,壓平,萃取,再加比例正好的牛奶,他将沈叙白的杯子洗幹淨,将做好的咖啡倒進去。
完成了。
他用手摸了一下溫度,剛剛好,時間也才過去五分鐘。
于是他端着回去。
将咖啡放在桌子上,又把燙紅的手背到身後。
沈叙白覺得蠻新奇,他看着眼前隐含期待看着自己的顧斜,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口。
指節分明的手捏起杯耳,将唇貼着杯壁,褐色的咖啡便滑入口中,在舌尖産生濃郁厚重的味覺。
顧斜一瞬不瞬地看着。
沈叙白訝異,放下杯子溫笑看顧斜,“居然和周叔做的一個味道,很不錯,謝謝寶寶。”
得到了誇獎,顧斜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可他還是覺得不夠、他做的還不夠。
顧斜知道自己應該離開,沈叙白在工作,自己也不能幫助他什麼,但隻要離開,他就會覺得很急躁,他就是想呆在叔叔旁邊。
就好像自己不守着他,叔叔就會被别人搶走。
他忽然出聲,“叔叔,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他似乎鼓起了勇氣,“您當初為什麼在顧家挑中了我。”
沈叙白放下文件,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怎麼會忽然問這個?”
雨聲淅瀝,顧斜站在他面前,他個子還不夠高,隻能仰起頭看沈叙白,青年坐在書桌面前,像是審判他的法官。
所有的罪惡和苦難,得到寬恕或是量刑。
顧斜握緊了手心,“我還不夠好。”
沈叙白垂着眼看了他一會,手指敲擊着桌面,良久。
“是的,你還不夠好。”沈叙白的語氣甚至有種無奈的悲憫,“至少表面看,你和其他人比起來,你還不夠優秀。”
顧斜身體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沈叙白垂下眼。
“做我的繼承人還不夠格。”
顧斜聽着,忽然心髒猛的一縮,“叔叔,我……”
“但是沒關系。”沈叙白很快又重新恢複了微笑,面容十分溫善,“你現在還小,叔叔相信你以後會變得更優秀。”
沈叙白又笑了笑,拿起文件繼續看,似乎隻是随意和孩子說了幾句話。
顧斜面色變得很蒼白,甚至腦袋有點發暈。過了很久他才緩和過來,心底滋生出無限的焦躁,催促着他去做些什麼。
片刻,他擡起頭問,“叔叔,我可以留在這看書嗎?”
“可以,那邊書架上有很多書。”沈叙白笑着說:“你要是想看什麼,也可以讓周叔給你買。”
沈叙白的書房很大,旁邊甚至還有會客的沙發,書甚至需要用移動梯子來取。
放個小朋友,妥妥的。
顧斜點頭,然後沒有再打擾他,他走到書架旁,沈叙白的書房有很多藏書,多數是他父親母親買的,有一部分是德語版,還有他母親總是喜歡看一些小說,沈叙白則是更喜歡看一些金融,經濟學的工具書籍。
所以藏書很豐富。
顧斜想,他的語文還不夠好,是不是需要再看一些文學作品呢?
他眼睛掃過書架,發現了一些作品——如《孽子》《魂斷威尼斯》《一個陌生女的來信》《莫瑞斯》……
處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德語書籍,德語他還看不懂,于是他爬上樓梯,将這些中文書籍取了出來。
他想了一會,然後打開了一本《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他總覺得其他封面上的圖案很奇怪,或許這本會正常一些。
看着目錄,他打開了一個短篇故事名字叫《情感的迷惘》
故事很短,他靜靜往後翻。
書中是主角的自述,“我第一次感到自已被一個老師、被一個人所吸引,感覺到他的優勢,在這種優勢面前甘拜下風将是一種義務和享受。”
顧斜看着這段話微微出神,停了一會,他才繼續翻開下一頁,時鐘時鐘悄然流失,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顧斜讀懂,主人公很崇拜他的老師,他的老師是一個知識豐富的,年長的,神采昂揚的男性學者。
故事繼續,他的自述漸漸變化,“我的絕不寬容大度的熱情隻把他一個人當成領袖,覺得所有的同學都是敵人,嫉妒的意志每天都想超過他們,超越他們。”
顧斜許久沒有移開目光。
嫉妒?
直到寂靜中,他聽見了沈叙白的聲音,“寶寶,你需要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
顧斜思緒停頓,然後合上了書本。
他從樓梯上下來,他舉起這本書,“叔叔,我可以把它帶回去看嗎?”
沈叙白掃了一眼,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應該是他母親買的一些名著小說,看看也沒什麼壞處。
沈叙白覺得沒什麼問題,于是欣然同意,“可以,但是不可以熬夜看,會傷害眼睛。”
顧斜很乖的點了頭,沈叙白也處理好了文件,于是送他回房間。
樓道燈光微弱,沈叙白讓顧斜拉着他的袖口。
小朋友在身後喊他,“叔叔。”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