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施邊哭邊爬,還假裝冷得發抖,可憐兮兮的模樣讓站在前頭的幾個大娘都跟着落淚,嗚嗚喊“造孽啊”。
爬到目的地,她拽住老書記的腳,臉上的表情瞬間由悲轉喜,瞳仁都閃着亮晶晶的光。
“還好,還好有組織!”,她力氣大到老書記差點沒站穩,“我爹當上幹部了,可以給我治病了!謝謝老書記,謝謝!”
程隼看出名堂,也過來跟着演,一把把她從陰濕的地上拎起來,半摟在懷,還順便替她擋住風口。
“咱爹是憑本事當上的幹部,他心裡裝着人民,自然也裝着你!老書記和鄉親們都知道的。”
孟西施順勢倒在他肩頭,還在哭,但聲音很清楚:“是嗎?”
“是啊,他在屋内不是都說了嗎?說心疼你,心疼咱家,要幫我們填欠下的醫藥費呢!”
到這裡,孟德慶終于懂了!
——兩人颠倒黑白呢!
他印象中,這個大女兒向來是逆來順受啊,什麼時候能和丈夫合起夥來整他了?
孟德慶馬上就還嘴:“我沒說過!我剛說的明明是……”
到這裡,他察覺到不對了。
他才剛剛得到大隊任命,可不能讓老書記聽了去,否則幹部位置可就不保了。
孟西施趁着他在盤算輕重,立即乘勝追擊:“嗚嗚爹你剛才也說了,我摔下山時還沒出嫁,按老祖宗的規矩,我還是孟家的人……”
她用手指撥開眼角的淚。
心裡在狂笑——喜歡搬老祖宗出來壓她?那她也能用啊~
程隼聞言,馬上補刀,拍拍她的背安撫道:“哎,也是這個道理,結婚前一天的确還沒過門。”
孟西施接着輸出:“那我欠下的醫療費應該算在咱們孟家的賬上啊,也不多,就剩十來塊還沒付,爹你現在是大隊的幹部了,不能占組織便宜啊!”
鄉親們看她這樣,剛才還一口一個“隼哥不值當”,馬上就變了口徑。
“對哦!小孟當時還沒嫁呢!”
“閨女的救命錢還挂在賬上。”
“小孟這人能處,一碼事歸一碼事,不會仗着老爹當了幹部,就多拿!”
“是啊,隔壁隊說她任人使喚,我看也沒有啊,人清醒着呢~”
孟德慶這才猛然發現,他被自己說的話給套進去了!明明是他來要錢,怎麼就反過來了?還要倒給十多塊?當他的錢是大風飄來的嗎?
“不……不對……”
他腦子跟不上,磕磕絆絆道。
院落回蕩着嗚嗚嗚的聲音。
孟西施演得出神入化,那一抽一抽的可憐勁,誰看了都要跟着揪心疼。
她提手擦眼淚時,還朝着身側的程隼眨了下眼,像是在說——演得好吧?
緊接着,頭頂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氣,下一秒她就感受到那隻抱着她的手臂又緊了緊。
秋夜涼,男人隻穿了一件薄衫,肌膚貼合,滾燙的炙熱感很快傳遞到她的肌膚。
“乖,不哭了”,程隼用手帕替她擦去下巴上斷線的眼淚,“你爹賺錢也不容易,也不可能讓他去典當行……”
孟德慶鼻子都要氣出血了。
還典當行?
倆人還真蹬鼻子上臉了!
孟西施接收到捧哏信号,馬上一唱一和往下溜:“那要不……”,她眨眼看着老書記,柳眉輕皺,我見猶憐,“要不先給隊裡打個欠條吧?”
老書記今天來,一是為了來看看孟西施情況,第二嘛,其實也是為了要錢。
孟西施的情況特殊,公社會計看在程家大哥的面子上批了錢,先救人要緊。程隼兩兄弟還了半年,家底也掏空了,如今還差最後一筆,原本是想讓程鷹趕緊寄錢過來。如今債權人換成孟德慶,也不是不行,帳填上就行。
眼下西施狀态不錯,還債的人也明确了,兩個任務圓滿完成,老書記馬上大手一揮,點頭應允:“沒問題,我先替隊裡同意了。”
孟德慶:?
鄉親們也連連叫好:
“這個主意好啊,不薅組織羊毛,也能顯得咱們公社很有人情味啊~”
“對對對,反正就從幹部工資裡扣!”
“有道理啊,那還愣着幹嘛?”
“我這兒有筆!”
“等等,我兜裡有工作筆記~”
“我去屋裡取紅印子。”
“是我狗眼看人低,人家孟家還是很有精神有态度的,德慶啊,你是這個”,束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幹部,覺悟就是高!”
隻有院子中央的孟德慶欲哭無淚。
誰還記得他是來要錢的?
可現在衆人張口閉口都是“你是幹部”,“以身作則”,弄得他騎虎難下。
孟德慶雖然不要臉,但那是在小家,在老婆和兒女面前。
在外面,他還是很要面子,很看重形象的——畢竟人到中年,終于混上有頭有臉的身份了。
沒辦法,孟德慶快速心算。
他當上幹部,除去平時發放的糧食,還有一筆工資,扣掉給媳婦的家用,扣掉這筆意外支出,還能剩幾兩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