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戰手下動作一頓,随即又恢複如初。他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手裡綠色的葡萄被扒了薄皮卻又沒被完全扒掉,長在指尖之上,像新生的沾了露珠的綠玫瑰。
陳穩想說話,一個音調剛蹦出,連戰手裡的瓷盞卻“當”地一聲擱在了茶幾上,堵住了她的嘴。
他身上的氣勢變化很明顯,顯然突然地就不高興了。
陳穩想解釋,摸起遙控器減了聲音,自己主動示弱,道:“我覺得,可以,可以緩一緩……”
連戰抽了兩張紙巾擦手,拿起她身上的遙控器關了電視,又擡起她的下巴左右審視她的臉,睥睨的眼眸逐漸變得狹長,湊近她說:“你說,我聽你說,這次又要緩到什麼時候?”
陳穩推開他,自己心裡也打鼓,她知道沒戲,連戰在這上面的執着好像因為她的抗拒而愈演愈烈。
她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她早完全從了他,他就後悔了,然後徹底對她失了興緻,那時候她才真正自由。
“六年前,你說要等你完成學業,好,我等了,本科讀完讀碩士,碩士讀完讀博士,我等了又等,你又說等你回國,好,我也等了,現在又是怎麼了?又想說話不作數?什麼借口?任你說。”
陳穩手指抓着身下的毯子,一下一下摳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能閉嘴不言。是她理虧,她是個逃避型的性格,原本這件事剛爆發的時候她就隻是推拒,她隻想着感情不長久,誤以為過不了多久連戰就該放棄,隻是推來推去連戰反倒變本加厲,變成了她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到了她卻成了欠他答案的那個人。
她不知道連戰為什麼如此堅定,明明愛情就是一個虛無缥缈的東西。他能愛她一年,愛她十年,再不濟愛她二十年,然後呢?等她年齡大了,早過了青春與美貌的年紀,他還會喜歡她麼,到那個時候男人背信棄義的劣根性怕不是會在他身上演繹得淋漓盡緻。
到那時候該怎麼辦?她就連哥哥也沒了。
“我知道你擔心家裡人不接受,可是被動的等待不是辦法,小穩,你聽哥哥的話,我會解決,這就是唯一的問題,解決了之後就一了百了了,你現在滿心惶恐地等着有什麼用?該來的總會來,你相信我,有我在呢,你怕什麼?大不了就是分開,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結果麼?”連戰歎了口氣,無奈地安撫,明明自己心裡也在滴血,卻總是勸她放下,如果他能再狠一狠心,早讓她懷了孩子,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陳穩像隻縮頭烏龜,就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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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一段時間,陳穩總是心不在焉,就是上班的時候心裡也總記挂着這件事,一次案例讨論會之後,大查房的時候陳穩跟在大部隊的後面晃神,直到一個拐角,她身旁的一個男醫生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免得她不看路一頭撞上正在認真執行工作命令的智能掃地機器人。
“小心點。”智能機器人說,語調像小孩子一樣可愛。
身邊的人噗嗤一聲笑了,聲音從她斜上方傳來,對方的個子比她高,五官英挺,劍眉星目,比連戰也不逞多讓。
下了手術,在手術室的醫生休息室裡,陳穩站在微波爐前熱飯,周行森就坐在後面的吧台桌邊。她第一次親近,端着自己的飯坐在了他對面,正跟周行森說話的麻醉科同事見這架勢眼睛暧昧地在他們之間流動了幾個來回,十分有眼力勁地抄起自己的盒飯走了。
“你咋了?”周行森從她飯盒裡自然夾過那顆唯一的奶香濃郁的起酥蛋撻,去了錫紙,一口含進嘴裡,隻嚼吧了兩下直接就吞了。
深淵巨口。
陳穩眼神不自在地看他,他倒是坦然,“嗐”了一聲說,“你不是有事求我嗎?吃你一個蛋撻不過分吧?除非你求的事連這玩意兒都不值。”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求你?”
周行森嘴裡嚼着飯,擡頭瞟了她一眼,“你平時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不是求我能主動坐到我面前來吃飯?我可沒去廟裡燒香。”
“你嘴真損。”陳穩吐槽。
“好了,說你什麼事兒吧,我一會兒還有台手術,他媽的,吳主任真是瘋了,我們就是牲口也不能這麼用吧,今兒還沒過中午我已經上了三台手術了,操。”
陳穩看他手臂青筋突起麻利地收飯盒,說:“你先坐,一會兒我幫你收,那什麼,恩……”
“娘們兒唧唧的,你快點行不行?”
陳穩瞪他一眼,鼓起勇氣道:“你沒女朋友吧?我記得你沒有。”
周行森一愣,聽了這話倒是不急躁了,手下東西一撇,坐下了,腿一翹,吊兒郎當道:“我可不喜歡你這樣的啊,我喜歡辣妹。”
陳穩低頭看自己的胸,隔着深綠色的手術衣,也就還算有點形狀。周行森笑道:“别看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說吧,啥事兒?”
“那什麼,我之前有一個男朋友,我想分手,但是他一直纏着我,你能不能——”
“不能。”她猶猶豫豫,話還沒說完,就被周行森斷然拒絕,“我可不幹這種事兒。”
為了撇清關系,他起身就走,卻被陳穩攥着了手腕,“我還沒說什麼事兒呢。”
周行森瞥了一眼她的手,無奈道:“不就是讓我假裝你男朋友嗎,說是你的新歡,這事兒我可不幹啊,上大學的時候缺心眼幹過一回,差點沒被人給揍死。”
“……”,陳穩跟他談條件,“你的夜班,我上了,一個月。”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