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衛東沿着路邊一直走,身旁路燈的間隔正以肉眼可見的距離越來越遠,随之來的是黑暗的範圍越來越多。
剛出寵物醫院的時候四周亮堂堂,滿是留校或本地人閑逛,現在再環顧一周,隻剩寥寥幾對情侶手拉着手刻意地往人少的地方鑽,肩膀抵着肩膀腼腆地貼身耳語。
再往前多走幾步,就要到城中村的外圍,那裡遠遠望去就像深海裡的鮟鱇魚,醜陋的輪廓與危險的尖牙隐匿在深黑色裡,刻意地模糊自身危險。
高挂在城中村大門上的一盞路燈,成為鮟鱇魚頭上的誘食燈,引誘不知情的人于黑夜中走近。
曹衛東突然停了下來,停在城中村外最後一盞路燈下。
慘白的光線從頭頂筆直落下,像一塊白布蒙在兩人之間,把所有的灰蒙蒙驅趕。
于是白的便白得毫無他色,黑的便黑得徹徹底底。
嚓——打火機的燭火從背後亮起。
徐糾在曹衛東的背後點了根煙,吸了一口,惬意地緩緩吐出,煙霧在白燈的照亮下像一團紗輕盈地飄飛。
徐糾不着急,他抽他的煙,等待曹衛東的下一步動作。
“你等會走慢點,别讓我跟丢了。”
跟蹤的人把自己的想法毫無保留的和盤托出,理直氣壯,
曹衛東緩緩轉身,盯着徐糾手裡的煙,煙嘴上有一小點明顯的凹陷下去,那是徐糾的尖牙。
徐糾見他這時候轉身,幹脆放開了姿态,手腕擡起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腕子,深紅色的皮革項圈便環在手腕上,來回地打着圈,擦着皮膚磨出一圈明晃晃的肉紅色。
徐糾咧開嘴角刻意地暴露嘴邊一粒尖牙。
“我跟到你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的狗。”
說話間,徐糾用夾煙的兩隻手隔空點着曹衛東的人,細杆子煙頭裡飄出來的煙不少,風一吹繞住曹衛東的脖子向上飛去,模糊了曹衛東眼底的興緻。
“好。”曹衛東回應。
“帶路。”
曹衛東轉了方向,看向黑暗裡不算明亮的引路燈,他走出頭頂路燈蒼白的保護圈。
“等等。”
徐糾走上前,一把将步入黑暗的曹衛東又拽了回來。
曹衛東的表情忽然就變得不那麼自然,他身上陰恻恻的氛圍似是被頭頂爆亮的路燈驅散,眉眼緊皺,那雙黑洞洞的眼睛裡竟平白生出一股子心悸的慌動。
不等徐糾說話,他破天荒的主動詢問:“後悔了?”
話音落下,曹衛東的手摸進了口袋裡。
“什麼後悔?我冷啊!”
不管曹衛東的意見,徐糾的手已經攀在曹衛東的外衣上,揪着衣領子往外扯了一把。
“把你外套脫了給我。”
徐糾衣櫃裡的衣服是沒有季節隻有美醜的,他所有的衣服按理來說在H市的冬天都是無法穿着出門的。在H市零上十度的寒風中,因為曹衛東要走路回家,所以徐糾就必須跟着。
徐糾這一路走來全靠意志堅定,早就凍得身體發木,渾身僵硬,狠狠地鍛煉了一把咬肌。
曹衛東放下手裡的東西,不等他脫,徐糾兩隻手已經撲了上來,三兩下奪了外套裹在身上。
徐糾左聞聞右嗅嗅,臉上寫滿嫌棄,可是又不得不裹緊了埋頭在外套裡避風。
“全是窮酸味,抽便宜貨還不如來撿我的煙頭。”徐糾埋怨,他聞到了衣服上便宜煙的味道。
“好。”
曹衛東松了口氣。
徐糾拿煙頭瞅準曹衛東的手背上按去,拓出一團焦黑的墨點,風一吹苦咖色的煙草渣滓飛散,留下的是被燙開一圈皮後發黑的血肉。
零星一點,風吹後,傷痛便跟着溫度都隻彌留一瞬。
“死變态。”
“嗯。”
曹衛東反應平平,等徐糾的惡行結束後,他拿上東西重新走入黑暗當中。
這一次走入,在抵達鮟鱇魚頭上誘食燈之前,都是徹徹底底的黑暗。
周遭環境太過陌生,在徐糾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的時間裡,曹衛東竟然就走遠了,隻剩一個芝麻大點的背影勾着徐糾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