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前夕,阮府備了盛宴送行,這也是阮知知在這府中吃的最後一頓飯。
自聖旨到來那日起,阮父就對阮知知百般恭順、千般谄媚,甚至為她苦尋去疤良藥。
今日的晚宴上,隻有阮家四口人。阮晏舟看着滿桌佳肴卻食不知味,他神色複雜,第一次如此明顯地流露出對妹妹的擔憂。
聖旨降臨,阮晏舟原以為她會死命頑抗,可她隻是回房大哭了一場,自此便不哭不鬧、不聞不問,離奇的安靜乖巧。想着想着,他後知後覺地給阮知知夾了她最愛吃的糖醋魚。
“謝謝。”
面對兄長的親近,阮知知表現疏離,讓阮晏舟心頭一緊。
這麼多年來,他厭惡阮家的肮髒不堪,将這不幸的命運都歸咎于家庭,對于同樣身不由己的阮知知,他甚至也覺得憎惡。直至如此,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殘忍。
是啊,一切都無濟于事了。
阮晏舟讪讪地收回手,此後便味同嚼蠟。
與他人的心疼愧疚不同,阮父此時滿心都是加官晉爵的歡喜,他殷勤地給阮知知夾着菜。也不識得她愛不愛吃,全都一股腦兒地夾去,菜滿地堆成小山。
阮知知一直沉默,直到看着碗裡的菜滿得掉出,她才開口。
“夠了。”
可阮父仍像沒聽到一般動作不停,“夠什麼,多吃點兒!等明日入了宮,家中飯菜是想吃都吃不到了。”
惺惺作态的父愛讓人看着犯惡,看似溫情的話語傳入阮知知耳中那般諷刺。碗已盛不下太多的心思,就如同她的心一般。她猛地放下碗筷,胃口全無。
“夠了!”
這段時日所有的隐忍在這一刻爆發,阮知知已經極力擺脫愁思了,哪怕心如死灰也故作堅強。看似完好的軀體,實則早已潰爛腐臭!她一遍一遍将自己破碎的心重拾,卻在直面親生父親的醜惡嘴臉時,功虧一篑。
她甚至在最後一刻還在選擇隐忍,握着筷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她重複着:“我說夠了!”随即,她逼視阮父,句句質問:
“家?”她發自心底地冷笑,“這是家嗎?”
“對我來說,這就是一個掙脫不開的牢籠,是比渠溝還要肮髒的地方,是我做夢都想逃離的地獄!”多年堆積的壓抑、委屈、羞辱一瞬傾瀉,她隻覺暢快。
阮知知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臉頰戛然滑落。她的心,是父親親手封在了冰窖之中,常年徹寒。她努力想要讓陽光進來,卻怎麼也推不開那扇門。
“您可知我的喜好?可知我的生辰?可知我平日裡都在做些什麼?您的女兒,這麼多年每日都過得生不如死,活得像個肮髒又破碎的軀殼!您就真的一點兒感受不到嗎?”
“您多殘忍啊。我絕望自棄,您又生生地吊着我一口氣,讓我連死都不能。如今,我終于想好好生活了,您又一把将我敲碎,親手将我推進萬丈深淵。”
阮知知一遍遍看着眼前之人,想要将人看清,卻發現他那麼陌生、那麼遠。悲哀啊,他竟然是她的親生父親。
“您根本沒有想過我以後會怎麼樣,您說,我以後該怎麼辦?”
面對阮知知的控訴,阮父羞怒卻又啞口無言。她悲傷至極的聲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