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疑過自己的選擇和判斷,卻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學習能力,既然曾經能捧任星傑網紅出圈,既然眼下能助倪約翻紅,未來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好,反正我也沒什麼能輸的。”許盼一埋着頭,卻緊緊握住他遞過來的那隻手,耳根紅得滾燙:“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來聽聽。”
“那什麼,工資可以商量,但項目完結前,都必須包吃包住。”許盼一窘迫得恨不得鑽地裡,但他确實手頭拮據,當然他更怕倪約給他開工資,自己卻會有負所托,他不想再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至少不會那麼虧欠。
倪約沒想到他要求那麼低,愣了一秒,才笑道:“行,預付你吃住,劇本寫完結算,再算你技術入股,根據收益分紅。”
說是不在乎,但聽到分紅的時候,許盼一心裡還是忍不住小小激動了一把,畢竟在他的認知裡,拍戲很賺錢,但他不敢在倪約面前表現得很明顯,這樣顯得自己好像見錢眼開。
當然,現在拍什麼都還沒譜,誰能保證穩賺不賠,就怕到時候倪約恨不能把自己賣了抵債。
倪約好笑地看着他:“别敲腦袋了,你現在手和腦子都金貴着呢,我在想要不要給你上個保險。”
許盼一立刻把手放了下來:“不至于吧。”他品出一絲揶揄,立刻轉移話題:“你想做什麼劇?”
“走,我送你回去,車上聊。”倪約看他吸鼻子,把風衣扔給他,徑自拉開車門。
許盼一蓋着他的衣服,半眯着眼靠在椅背醒酒,窗戶開了一條縫,吹得他額前的碎發像風筝一樣上下擺動,當聽完倪約的選題想法後,他歪着頭靠在車門框上,看着後視鏡裡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自己,喃喃:“——打拐,這不是很好的題材嗎,這種社會熱點拍好了,說不定還能得到國家的背書。”
倪約很難得地沉默了一下。
快十二點的首都,還燈火通明。
許盼一瞥了他一眼,聽着窗外呼嘯的風聲,很識趣地沒有追問。
“我的想法是,直接以半紀錄片的形式拍攝。”倪約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和他描述自己的靈感,這話今晚他說了兩遍,跟不同的人,除了許盼一,還有經紀人戚繁繁。
戚繁繁和他合作了很多年,對他的決策向來無條件支持,但聽他說完構想,卻表現得過分遲疑:“倪約,你這是賭上全部身家?”
“全部就全部吧,其實也沒什麼,我已經很難接到我想拍的戲,不如趁年輕還有試錯的機會,自己拍。”
關邱這個角色,已經消耗掉他太多的情緒,他發現自己的追求和市場之間出現了嚴重偏差,如果翻紅之後隻是為了接到《風中的玫瑰》這樣狗屁不通的所謂大制作流量劇,差别隻在于男四變為男一,那麼他甯願繼續做個低調的演員。
當然,他也并不是真的接不到戲,去拍那些非主流的戰争戲,年代戲,或者鄉村劇,并非不能出精品,但這兩年這類戲他拍得太多,同質化不僅給他帶來疲憊,對演技的提升已經達到極緻,盡管流水線式的演戲十分省事,但他讨厭重複。
他想嘗試一些不一樣的。
“你覺得怎麼樣?”倪約把車窗調上來一些,黑夜裡的他,把車速幾乎開到極限,有一種與片場裡溫潤陽光截然相反的,近乎自毀的瘋狂,哪怕他在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貼心的話:“喝了酒吹風,小心感冒。”
許盼一往他衣服裡縮了縮,隻露出一個腦袋來,十分像他上次去青海拍戲時,在高原草場看到的,那種小心翼翼冒頭的高原鼠兔。
紅燈時,他不由伸出手,擦過許盼一額頭和碎發時頓了一下,往下把車窗徹底關上。
“你條理清楚,業内經驗又豐富,還會演戲,完全可以自己寫自己拍。”許盼一以為自己會聽到像毛線頭一樣亂糟糟的思路,又或者天馬行空無法落地的想象,但如今看來,倪約并不像十分需要一個人救場的樣子。
他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煎熬。
倪約收回的手,再次掠過他的眼睛,最後落在他肩上拍了拍:“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何況隔行如隔山,如果由着我發揮,很可能會偏離主線,不然孫妙草也不會把《風中的玫瑰》改成那個鬼樣子,所以我需要一個更厲害的人的把關。”
“厲害的人,是說我嗎?”
許盼一摸了摸鼻子,又有一點高興。
畢竟他也是名校畢業,也許在人前會自嘲完全不會寫劇本,但内心深處還是希望人家借這個名頭認可他的智商,尤其是在最近接二連三遭受打擊的情況下。
倪約的反應給了他莫大的鼓舞,似乎在這一刻,連腦細胞都突然變得活躍,自己竟然順着他的話靈活地往下接:“直接拍拐賣或者打拐題材不容易過審,而且半紀錄片的形式雖然真實,但受衆範圍太窄,你拍電視劇,一定程度上還是希望觀衆越多越好,我倒是覺得,不如做成懸疑劇。”
“懸疑劇?”
“嗯,通過設置懸念引起觀衆的好奇,讓他們跟随案子的推進,一點一點去剝開社會問題,既能滿足一部分觀衆對于戲劇的要求,又能起到正面警示的效果。集數不需要太長,保持好節奏,在控制成本的情況下精益求精,做出品質。”許盼一腦子裡飛快成型概念,連他自己都感到詫異,這些話竟然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說完,許盼一跟打了雞血一樣,立刻在購物車裡加購了一堆書,說:“我買幾本懸疑小說研究一下,等我回去就拉片,論學習能力,我可是很強的。”說完,他把手從衣服下拔出來,沖倪約比了一個OK。
不過十秒後,他顫巍巍把手機遞了過去,痛苦地抱住腦袋,像尖叫小貓的表情包。
“……囊中羞澀,沒錢下單。”
倪約瞟了一眼屏幕,被他逗得挑唇一笑:“走吧,我那裡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