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盼一動了動唇,還想再說點什麼,倪約忽然揭開鍋蓋,鮮香外溢,饑腸辘辘的他立刻就被翻滾的湯汁吸引目光:“你還真撿了山珍?”
“你以為我騙你?下山的時候順手撿的菇子。”倪約撒了一把鹽和蔥花。
見鬼。
許盼一忍不住嘀咕,依稀記得當時他倆相互攙扶着,倪約确實時不時低頭,但黑暗中看不太清動作,他還以為對方是在探路。
不是,那麼黑,自己不打電筒跟睜眼瞎一樣,他居然還能撿到菇子?他居然還能認出菇子?他居然還能判斷……
“沒毒吧?”許盼一小心翼翼咽口水。
“我先替你試試毒。”倪約盛了一碗,把手機平放在竈台上,按了個120,但沒有撥出去。
許盼一兩手搭在膝蓋上,看他吹冷,一口氣喝完。
這裡那麼偏僻,他就算真毒發了,恐怕也來不及救吧,許盼一肚子叫得實在厲害,看他面色平靜,準備充分,姑且信他一回:“我也來一碗。”
倪約笑起來:“不等了?”
“我什麼都看不清,也顧不上,你居然還有閑心撿菇子,這已經不能歸咎于視力好,得經驗豐富的人才能做到,你該不會是雲南人吧?不對啊,我記得百度百科上面不是這麼寫的,唉,上面怎麼寫來着……”
“高城寨。”倪約忽然擡頭,眼睛漆黑。
“我沒有說你是鄉下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許盼一頓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見過倪約如此冷漠的表情,以為自己無意中提到了他的痛處,不免有點慌張。
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剛到首都上大學的時候,同寝有個室友,一頓飯兩個饅頭,一年就兩件衣服翻來覆去穿,拿貧困生助學金不夠,一天打八份工,削尖腦袋拼獎學金,後來和隔壁學校一家境條件很好的女生談戀愛,警告全寝室不要在他女朋友面前談論他的出身。
普通人尚且在乎面子,何況光鮮亮麗的大明星。
看倪約沒反應,許盼一故作輕松地解釋:“我是說,你讓我想到了大山的子孫喲~”
“自己人,别開腔。”
倪約用火鉗撥了一下竈膛,感到頭痛,仿佛剛才那一瞬兇相,隻是許盼一餓暈眼花的錯覺:“你沒看新聞說我以前高中沒畢業就出來闖蕩?為了生存,所以很多技能我都會。百科上應該是按我戶口本上的戶籍地寫的,但實際上我并不是高城寨的人。”
隻要自己沒說錯話就行。
許盼一長籲一口氣,又小心翼翼确認他的臉色,不敢再追問。
喝完湯後,渾身都暖和起來,許盼一瞌睡上頭,猛打了幾個哈欠後,支着下巴開始小雞啄米,将睡着未睡着之際,他隐約聽見耳畔傳來倪約的調侃:“我說什麼就信什麼,你就這麼信任我?”
許盼一睜不開眼睛,腦子也迷迷糊糊的,他想把倪約拉近點,問他在說什麼,但自己實在太過疲憊,根本沒有力氣。
閉上眼睛之前,他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卡了許久的一個情節,終于通達:“啊,我想到怎麼寫女孩子被騙的前因了,快讓我起來,我還能再寫三千字!”
然後就昏睡過去。
倪約扶着他,垂眸盯了一眼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沒有甩開,外面又起驟雨,但同這個小傻子靠在一起,倪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
倪約給自己和許盼一設計了身份。
他以前拍一部鄉村劇的時候,學過這裡的方言,當下對外宣稱祖籍在此,務工返鄉。而許盼一五谷不分,書生氣太重,沒辦法假裝當地人,要麼做支教老師,要麼就隻能裝寫生的畫家,或者采風的作家。
為了逼自己去接觸最原始的一面,倪約并沒有帶助理,全身上下加起來隻有兩百塊,他和許盼一一人分了一百。
本來計劃兩人後續通過打零工,比賽每天掙錢多少,來決定誰做家務。
不過許盼一實在不會,而他們來此的重點也不是為了改正驕奢的生活作風,矯正大手大腳的行為,活主要給倪約做了,為上鏡減重,許盼一偶爾打打下手,平日裡主要還是通過觀察及和村裡人聊天的方式,收集素材。
奈何方言難懂,許盼一又總是端着一種古怪别扭的城裡人架子,效率很低,除了能對着青山綠水凹兩句辭藻堆砌的描寫,沒有得到一點有價值的收獲。
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那苦不都白吃了!
為了保證自己能真的寫出貼近生活的片段和細節,許盼一一咬牙,表示家務農活可以不做,但工不能不打。
正值收割的季節,他央求倪約帶上他,兩人搭農用卡車,走山路去鄰村上工。
人全都擠在後排,悶得像個火爐子,好幾個男人汗流浃背,于是脫了衣服光膀子露肚腩,來換取一絲清涼。
空氣裡彌漫着難聞的汗臭味,肌膚更是難以避免摩擦,許盼一被颠得胃裡翻湧,下意識往外挪。
卡車擋闆很低,倪約伸出胳膊虛攬住他的背,怕他摔出去。一個急彎,許盼一沒坐穩,直接跌進他懷裡。
車上了盤山公路,顫顫巍巍,看他着急亂動,倪約幹脆将他摁死在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