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周的周六下午，倪約開車，先去了晏松雪家，接走她的孫子駱複文，之後去往沈孟元在近郊的家。

房子是普通獨棟小别墅，門前贈送大面積花園，和那個年代的多數人一樣，沈孟元平時在家愛自己種點菜養點花。

許盼一當然不是真的要入學，這場戲倪約唱主角，他上來就趕緊把功勞歸還回去，自己陪着駱複文在一邊吃保姆端上來的茶果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是文藝工作者，沒有開門就求人辦事的，而是先迂回寒暄了幾句，聊起了業内某某，在恰當的時間，倪約話鋒一轉，才轉到了最近正在籌備的劇上。

沈孟元自始至終帶着熱切的笑，問：“你希望我參演？你畢竟幫我找回了重要資料，隻要你開口，我立刻調整檔期。”

倪約卻沒搶着應下，而是先請他看一看劇本：“沈老，你我都是搞創作的，不希望隻做人情買賣吧，而且，我對劇本非常有信心。”

沈孟元半信半疑翻看起來，在掃過故事梗概時，已然眼前一亮，越往後翻，他臉上的神色越莊重。

這時，倪約又轉頭對駱複文說：“這是沈伯伯，戲劇學院的院長，如果他要出演，未來你和他之間會有不少對手戲，今天帶你過來，是想讓你們先熟悉熟悉。”

“這一老一小的戲份确實挺多的，還都是生活戲。”沈孟元微微擡頭，意味深長說：“怎麼熟悉？把孩子留在我這裡寫作業？那你呢？”

倪約說：“我要親自去談女演員。”

沈孟元摘掉老花眼鏡，走到露台，示意倪約跟上自己。倪約和他前後腳出去，并順手把門帶上，許盼一隻能看到他們嘴唇在動，卻聽不見聲音，他莫名有些不安，從盤子裡又拿了個果脯，遞給駱複文。

小孩沒有接，目光粘在玻璃推拉門上。

許盼一放下手裡的東西，輕聲說：“小駱，如果你要拍戲，就得去村裡待兩三個月，你怕不怕？”

駱複文搖頭。

“那如果讓你每天都來沈伯伯家裡寫作業，提前認認人呢？”

“這是你們勸退我的手段麼？”小屁孩搖搖頭，目光灼灼地盯着露台上的兩人。

許盼一心說，這小孩演戲行不行不知道，但腦子是真聰明，連他在來之前都沒完全猜到倪約想怎麼做，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動機，卻被他在沉默中看清。

看來家教對人的影響遠比想象中更大，家中長輩在圈子裡舉足輕重，像這樣利用身份地位強勢又低調地施壓恐怕不是第一回，孩子耳濡目染，早已看清其中門道。

回想自己這個年紀，還隻會死讀書。

露台外，沈孟元直接點破：“說說吧，孩子的來曆。”

“晏大姐的小孫子，對演戲感興趣，但是她兒子從政，不想唯一的孫子涉足娛樂圈，可架不住半大小子喜歡，于是家裡一合計，就想送他去體驗一下，先過過瘾，再回來乖乖讀書。”

倪約說：“但挑來挑去，都沒挑到合适的劇組，要麼人家不需要小演員，要麼人家不買她的賬，正好，咱們這片子有點意思，小孩戲份足，而且要進山裡吃苦，最關鍵的是還不知道拍不拍得出來，人家覺得我們可以作為很好的反面教材，讓她孫子知道進現在的娛樂圈不是什麼好事。”

沈孟元恍然，原來他真正想請自己幫的忙在這裡——他沈孟元資曆畢竟擺在那裡，如果能出面幫他拒絕，晏松雪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如果我不幫你遞這個話呢？”

“這就是我為什麼請您一定要看看劇本的原因，”倪約不卑不亢道：“娛樂圈裡人情往來實屬平常，我從來不排斥關系戶，隻是排斥沒有能力的關系戶，如果這小孩子是可塑之才，承這一份情又何樂而不為？您任教多年，相人教人自有一套，還想請您幫忙相看。”

“意思是，如果我接這個劇本，還得幫你教人演戲？看來你對劇本真的很有信心。”沈孟元詫道。

倪約扭頭，趁着陽光瞥了許盼一一眼，臉上不自覺浮出自信的笑容，沈孟元的話并不完全，他不僅對劇本有信心，對寫劇本的人也有信心。

沈孟元慢悠悠地說：“照你這麼說，咱這劇是雙向選擇，既然雙向，可還沒問過人家小孩子的意見呢！如果人家不願意學自願退出，不用得罪人就解決了眼下的大麻煩，如果人家願意學，白撿一個寶貝喲，倪約啊倪約，打得好算盤啊，一箭三雕！”

倪約含笑：“沈老，煩請您再看看劇本。”

他拉開玻璃門往裡走，駱複文看見他走進來，立刻站起身，許盼一跟着差點帶翻果盤，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這個遊刃有餘的男人身上。

“倪約。”沈孟元叫住他：“行，我接了，劇本确實很有意思，就讓小子跟着我一起在郊外種花養草，練練基本功吧。”

“多謝。”

倪約走到駱複文面前，小孩的意見，還是要征求一下的：“你想要演戲？”

駱複文點頭。

“我給你找了首都最好的老師，你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