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清明節天氣清朗舒爽，不似要下雨，倒是個外出的好時候。
到地方後，陳果詢問道：“你們要買點什麼嗎？”
“還是買花？”葉修問道。
“好吧！”蘇沐橙說着，跟溫皎皎、陳果一起進了旁邊的花店。
小小的花店就屬今天客人最多，三人挑花五分鐘，排隊結賬花了将近十分鐘。
買完花，四人進入陵墓，沒人說話，直至陳果停下腳步：“我要去這邊了，你們呢？”
“哦，我們遠一些，在那邊。”葉修朝道路延伸的另一端指了指。
“行我知道了，那我一會兒去找你們？”陳果說。
“好啊，那一會兒見。”葉修說。
跟陳果告别，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石子路，拐進旁邊的園區中。
一排排墓碑豎立着，有的前面站了人，這時候也不說什麼‘借過’‘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大家沉默地讓開亦或是沉默地經過，除了偶爾會有些哭聲，大部分時候都很安靜。
終于，三人在一塊小小的墓碑前站定。溫皎皎從包裡拿出濕紙巾包，猛抽出好幾張遞給葉修：“來吧，幹活了。”
葉修彎下腰，溫皎皎和蘇沐橙則蹲在墓前，三人前前後後把墓碑擦拭幹淨。
這塊墓地太簡陋了，簡陋到三個人站在墓前都有些緊湊。三人埋頭擦拭完，蘇沐橙取下墨鏡摘下帽子，把天堂鳥花束放在墓碑邊。
蘇沐秋。
溫皎皎在他生前其實并沒有親眼見過他的樣子，他們的交流隻存在于網絡上，交流的範圍基本也就是榮耀和銀武。
但蘇沐秋很健談，特别是談起遊戲的時候，讓他講三天三夜也不是問題。而那個時期剛好是溫皎皎因為葉修所以初次嘗試接觸榮耀世界的階段，她的很多問題都能從蘇沐秋這裡得到解答。
溫皎皎原本隻是被葉修拉來的數據驗算人員，後來被蘇沐秋察覺到驚人的數學天賦，問她有沒有興趣了解自制武器。
還是初中生的溫皎皎對榮耀并不感冒，她隻是跟随葉修的身影才加入進來，所以當時她隻是回答：還好吧，了解一下也可以。
蘇沐秋并沒有介意她的态度，跟她說了許多許多關于自制武器的想法。當時溫皎皎并不明白，但現在她知道那些都是極有價值的知識和思路，本不該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告訴她。
可蘇沐秋就是這麼做了，得益于他的傾囊相授和溫皎皎自身的數學天賦，她制作出了一件極品銀武，後來也把它帶到了職業聯賽上。
那就是溫皎皎的劍客賬号明月皎皎的光劍銀武——斬今宵。
現在，溫皎皎也望着墓碑上少年的照片，回想起那些交流的瞬間。
蘇沐秋提起榮耀和銀武的語氣是那麼期待自信、抱有熱忱，溫皎皎也分不清自己很久以後喜歡上榮耀，有沒有一份功勞是蘇沐秋的。
畢竟蘇沐秋跟她說話時，語氣總是向上揚，好似從不會因失敗和枯燥的演算而疲倦怠累。這遊戲真有那麼大的魔力？真有這麼好玩？真的這麼吸引人？
溫皎皎不知道，但她産生了好奇。
如今想來，好奇，是喜歡的開端。
掃完墓，四人打車回網吧，蘇沐橙要回嘉世俱樂部，葉修和陳果也要回網吧裡。
“進來玩會兒？”葉修目送蘇沐橙過完馬路，回頭問溫皎皎。
“不了，我下午一點的飛機。”溫皎皎搖頭。
“這麼急？”葉修說，“說起來，我要組個戰隊殺回聯盟，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旁邊的陳果心裡驚訝：就這麼水靈靈輕飄飄地問出來了？
“雖然不想讓我自己聽起來像在抱怨，但我等這個邀請等了很久。”溫皎皎的語氣同樣輕松：“如果是四天前，我可能會很高興地接受，但現在我需要考慮一下。”
“哦？”葉修看向她，“是因為張佳樂？”
“嗯。”溫皎皎坦然承認。
“你的缺點就是太容易在場下受感情影響。”葉修道。
“那我的優點就是不會把這些情緒帶上賽場。”溫皎皎笑道。
“這倒是。”葉修說，“那你考慮着吧，我們這邊的邀請始終有效。”
溫皎皎再次坐上出租車離開，陳果急忙湊上來：“就這樣完了？”
“沒完啊，她這不是在考慮嗎？”葉修說。
“你不推銷一下？拉攏一下？說說我們現有的隊員，生活條件什麼的？”
“現有的成員，生活條件、薪酬和福利，這些都是不可能打動她的。”葉修道，“她不是老魏，以她的條件除了藍雨，基本上聯盟的隊伍随便她挑。”
劍客本身就是個很受歡迎的職業，這種‘歡迎’不僅是在網遊，在職業賽場上仍然如此。幾乎每支隊伍都有那麼一個玩劍客的選手，不過是首發還是替補席的區别罷了。
這回陳果不用追問就能明白，‘除了藍雨’是因為這支隊伍已經有了一位極強的劍客核心選手黃少天。
“你和沐沐不是和她關系很好嘛，我還以為...”陳果嘀咕着。
陳果原以為溫皎皎和蘇沐橙一樣，時候到了鐵定會加入，可這樣一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啊！
加上最近新聞上報道的‘嘉世很可能出局’的報道也是鋪天蓋地，意味着他們的戰隊很有可能會在選拔賽對上嘉世。
面對這種壓力，自己這邊卻可能缺少一員大将，這讓陳果有些坐立難安。
“她的朋友不多，能改變她決定的朋友更少，”葉修從兜裡摸出煙盒，“但很不巧的是，張佳樂是其中之一。”
陳果看他點煙的動作，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遂脫口而出：“你不會是後悔了吧？沒早點邀請她。”
“哈哈，是啊。”葉修吐出一陣煙霧，把他的神情籠罩得分外模糊，“從戰隊的角度來說，我們是真的很缺這種頂尖戰力，更别說她那開發銀武的能力了。而從我個人的角度...我始終是對她有虧欠的。”
葉修沒有絲毫掩飾，陳果反而不好意思鄙視他的猶豫不決，反而安慰他道：“虧欠什麼的...也不至于吧，當年的事我覺得你也不算是做錯了啊，最多是感性上有些難以接受吧。”
“客觀上的問題倒是好解決了，這世上最難解決的就是感性問題啊！”葉修抽完最後一口煙，掐滅煙頭走進網吧。
陳果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對的。
有時候世界上最‘難’的問題不是人類不斷求索的宇宙奧秘、不是摻雜着數學和物理的複雜公式，而恰恰是人們投入了情感的事物。
前者通過漫長的時間終會取得确切的答案，後者可能不需要花費時間、甚至不需要思考，邏輯就明明白白攤開在那裡。
人們懂得、人們明白、人們卻不願意接受。
... ...
溫皎皎：我來G市了
黃少天：靓女，愚人節都已經過四天了，你這消息發的會不會太晚了點？
黃少天：...是玩笑對吧？不會是真的吧？你真的來G市了嗎？你現在在哪兒？
溫皎皎：去酒店的路上
溫皎皎：[位置共享]
下一秒，企鵝對話框被黃少天超高手速的感歎号占據。
黃少天：你還沒吃晚飯吧，我接你去吃煲仔飯啊！你訂的哪家酒店？
溫皎皎：[酒店頁面截圖]
黃少天：這離我家可近了，你還有多久到？
溫皎皎：不清楚，我問問司機師傅
溫皎皎：說是快了，十分鐘就能到
又一次感歎号刷屏，溫皎皎慶幸手機現在是不響鈴的狀态，不然很可能面臨社會性死亡。
黃少天：那我現在就換衣服出門！
消息框沒了動靜，溫皎皎放下手機，移過視線看向窗外。
其實大城市裡的景色說不上什麼不同，無非是高樓大廈和人來人往的街道，她盯着車窗外的街景發呆，恍惚間會以為自己還在B市。
可一下車，撲面而來的熱浪和耳邊傳來的粵語，瞬間就有了身在G市的實感。
還好在機場的衛生間裡換了衣服——這是溫皎皎下車後拉着行李箱站在路邊的第一個想法。
她站在路邊，目光在酒店門口轉了一圈：黃少天不在，大概是還沒到吧。既然如此，溫皎皎也沒有幹等着，先去辦理房間入住，把行李放去房間。
當她再次下樓來到大堂時，就看見酒店石柱旁邊站着一個不斷看着手機的人。穿着簡單的深藍色T恤加短褲，運動鞋，頭上戴着漁夫帽，臉上戴着黑色的口罩。
溫皎皎内心：你們職業選手真是...好一個欲蓋彌彰的僞裝技術。
事已至此，很難不逗一逗他。
溫皎皎拿出手機：“你已經到了？”
黃少天本來就注意着手機消息，立刻回道：“對啊！我在大堂等你！”
溫皎皎一邊繞道石柱背後，一邊繼續道：“我也已經到了，你往左看。”
消息一發完，溫皎皎快速從石柱右邊繞過去，猛拍一下黃少天的肩膀：“哇！”
“啊！”黃少天叫了一聲，飛速轉頭頗為怨念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麼老實地出現！”
“但你還是被吓到了呀。”溫皎皎得意地說。
“那是因為這種幼稚的惡作劇已經很久沒人對我做過了。”黃少天為自己辯解着，給了溫皎皎一個大大的擁抱：“好久不見，真是的，你寒暑假沒有回國嗎？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哈哈，那還真是沒怎麼回來。”溫皎皎說。
“好吧好吧，反正你總是有理由。”黃少天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朝她伸出手，“走，去吃飯吧！”
溫皎皎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裡：“我跟你說哦，我剛剛坐電梯的時候就覺得失策了，我沒帶鲨魚夾，連個皮筋都沒有。”
“發夾而已，吃完飯去商場轉一圈就好啦。”
“G市是真的熱，虧你還能一直戴着口罩。”
“我也不想啊，可被認出來後更麻煩，你也不想被圍得水洩不通要簽名吧。”
“我懷疑你在炫耀，但我沒有證據。容我提醒你，被圍的隻會是你。”
“我說，你也太小看自己的影響力了吧。隻要是榮耀老粉，沒幾個會反感你的，信不信你今年複出，他們馬上就能給你投進全明星？”
“得了吧。”溫皎皎‘切’了一聲。
“你還不信，等你複出後就老實了。”黃少天說，“你合同談好沒？不過你要跟老葉一起組隊的話，殺回聯盟怎麼說也得是下下個賽季的事了吧。最近嘉世那個狀态，啧啧啧，我都不想說，我看老葉很可能在挑戰賽遇到嘉世啊！”
“我還沒想好呢。”溫皎皎歎了口氣。
“嗯？看你和老葉之前總是一起泡在第十區，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談好了呢。那你現在是什麼情況？”黃少天驚訝道。
地鐵報站廣播響起，兩人走進地鐵站。
“我本來還是挺堅定的，無非就是跟葉...葉秋在挑戰賽走一遭。但是，”溫皎皎湊近黃少天的耳朵，“樂樂下賽季要去霸圖。”
“他？”黃少天面色詫異一瞬，倒也很快明白過來，“他那家夥真是。但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啊？你不會也想...”
話還沒說完，溫皎皎點點頭：“實不相瞞，有這個想法。”
“喂喂，我說你們霸圖下賽季别太過分！”黃少天胡亂叫了一句，又理智道：“你跟霸圖俱樂部聯系了嗎？”
“沒有，這也是樂樂前兩天離開B市的時候才跟我說的。而且之前老韓和張新傑都問過我的想法，我當時都給拒絕了啊！”溫皎皎痛苦道。
“所以你是來咨詢我的意見的？”黃少天說。
“是啊，無敵的劍聖大大怎麼看呢？”溫皎皎道。
“依我看，”黃少天立刻拿捏上姿态，摸摸下巴，故作嚴肅道，“你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吧。”
溫皎皎愣了愣，低頭笑笑：“很敏銳嘛。”
“因為你一向是個很果斷的人，當初不也是，說走就走，而且還是兩次！”黃少天比了個耶，控訴道。
一次是離開藍雨訓練營，一次是退役出國，這兩次黃少天都是在溫皎皎做完決定後才知道的。
“至少現在，我傾向于霸圖。”溫皎皎擡眼看了看線路圖，“啊，我們這站下。我們還是去以前的那家煲仔飯嗎？”
“是啊，那家最好吃了，我吃了二十多年都吃不膩。”
“說起來，你們藍雨這清明假期放到什麼時候啊？”
“明天下午就得回俱樂部了。你呢？我還沒問你來G市做什麼的呢？要待幾天？”
“半是出差吧，公司有個項目在這邊。不過我就是來看一眼，很快就能回去。”溫皎皎說。
牽着手下了地鐵，兩人去往街巷裡的小餐館。那家煲仔飯是七年前黃少天就帶她去吃過的老字号，很好吃。
“啊——我還說送你周六的票來看藍雨的比賽，然後周天帶你好好玩一玩呢。”黃少天失望道。
“嗯...也不是不行啦，那我下周一再走好了。”溫皎皎說。
“可以嗎？”黃少天問。
“畢竟公司是我家的嘛。”溫皎皎小聲道。
小子，家族企業懂不懂。
黃少天豎了個大拇指：“牛。”他很快就開心起來，“那我可得好好規劃一下周日的行程！”
“别，你還是專注比賽吧。”溫皎皎說，“周六是藍雨對誰？”
“你也太不關注比賽了吧？主場對煙雨啊！”黃少天說着，心中察覺到一絲不妙。
但無奈，嘴比腦子動得快是他的一大特色。
“那秀秀豈不是會來？周日喊她一起吧，我也好久好久沒見她了！”溫皎皎說，“全明星之後她還跟我說要聚聚，但一直沒找到機會呢。”
好好的雙人約會（？）就這麼被自己捅出去搞沒了，黃少天郁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