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麓郡,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隻值一石糧。
市場上最昂貴的要屬十五六歲的黃花閨女,能整整換上十石的糧食。
但江玖甯身下的拔步床,就能買上三個這樣的黃花閨女。
雲麓郡的冬天本就更冷一些,許多人家熬不過漫長的冬天,便紛紛打起賣娃的主意來,就像春天會發芽,冬天會賣娃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江玖甯的生意也在冬天裡忙碌起來。
她是一月前工作猝死穿過來的,猝死之前經營一家勞務派遣公司,如今女承母業幹起了人口販賣的牙行,也算是專業對口。
隻是,江玖甯不喜歡這個行當。
牙行在古代雖是正經買賣,但在她超前幾千年的認知裡,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勾當。
今日天氣不好。
江玖甯便叫小厮去閉門了。
兩扇百斤重的大鐵門慢慢靠攏,一個幹癟的老婦緊走幾步,趕在閉門之前用身體卡進了門縫,她手裡還拽一個半大的小姑娘,瘦弱得看不出實際年紀來,似乎小厮一用力都能将二人夾碎。
“江當家的,我家閨女兒能兌石米不?”
江玖甯淡淡擡眸便隻覺得更加駭人,那老婦眼窩深陷一股子死氣,小姑娘更是瘦得皮包着骨頭,仿佛一陣風兒就能連人吹倒一般。
“不、不收。”寒風鑽進她的狐裘,冷得江玖甯一激靈。
那老婦拼盡全力勉強扒開一條門縫,撲通就跪到地上。
“您行行好,咱閨女兒啥活都能幹,髒點累點都沒關系,管頓飯就成。”老婦把小姑娘往江玖甯跟前推,害怕江玖甯嫌累贅,又補充道:“不用吃飽也成,給口清湯餓不死都好。”
老婦人賣力推銷完,便用祈求的目光死死盯着江玖甯。
被她盯得脊背發麻,江玖甯瑟縮了一下身子,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若不收,這小姑娘遲早也是要被餓死的,但江玖甯還是搖搖頭,道:“我這裡不收娃娃了。”
非是江玖甯不願收,是不能收。
前些日子江玖甯穿過來,便定了規矩:一不收娃娃,二不收賭妻,三不收罪臣官眷。
一旦開了口子,便後患無窮。
将有更多的女娃娃被當成家庭的犧牲品。
“就是,這女娃娃都瘦脫了相了,能做嘛啊?”旁邊冷眼看了半晌的小厮開口道。
“俺這娃娃什麼都能幹,别看她瘦,有把子力氣呢。”老婦沖着小姑娘使了眼色,小姑娘立馬便要去推上百斤的鐵門。
她個子矮,夠不着鐵門門的銅環,得不着着力點,隻好用身子往外頂,小小的一個人硬生生頂了開小半米,脫了力便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跌坐在地。
老婦抓着她就打,嘴裡不停地念叨着:“賠錢的玩意兒。這點事兒都幹不好,主家要你有啥子用?”
小姑娘被打得蜷在地上,身體像是對疼痛産生了肌肉記憶,巴掌還未完全落下,人就已經開始抖了。
“行了。”江玖甯拳頭攥在袖子裡,冷靜了半晌又慢慢松開了,語氣聽不出變化道:“要打出去打,别髒了我的地界兒。”
幫一次,幫不了百次。
幫一人,幫不了百人。
士農工商裡,她連商都不如,就是有幾個臭錢的人牙子罷了。
“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連點米都換不來,晚上你就抱着外面的柱子睡,别進屋裡來讨人嫌。”
老婦見她鐵了心不收,知道賣娃的事兒徹底沒了戲,一腳踹翻了小姑娘,擡腳就往門外走。
這大冷天在外面睡一晚,明兒早怕是就隻能看得到一具凍僵的屍體了。
小姑娘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也不跟着那老婦出門,掉過頭抱住江玖甯的大腿,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求求您,發發善心就買了我吧,我給您當牛做馬伺候着,砍柴做飯漿洗我都會,您就買了我吧,求求您。”
小姑娘一個勁兒地往地上磕頭,沒幾下地面就見了血了,江玖甯鐵打的心也不得不軟了一下。
一陣風過,翻弄了江玖甯的烏黑的發絲,寒風刮過她微微泛紅的鼻尖,她聲音低得仿佛哽在嗓子裡:“你可要想好,現在你還是民,跟了我可就是奴籍了。”
民跌成奴容易,奴再想翻身成民可就難如登天了。
不過,這話等同于白說,一腳踏入鬼門關的人,還管得了是民籍還是奴籍?
小姑娘聞言,眼睛都亮了:“您要買了我了?謝謝江當家的。”
江玖甯的眉心陡然地跳了跳,不是一個好兆頭,若是再心軟怕是活不過兩集。
老婦走了幾十米才發現小姑娘沒跟上來,等她再往回尋人的時候,門口已經放好了一石米,一張賣女的文書了。
那老婦對着門裡磕了個頭,高高興興地把字簽了,扛着米就走了。
看都不再看一眼門裡的閨女。
這便是江玖甯穿過來短短一個月看到的世道,人命不如草芥!
江玖甯命人把小姑娘安頓下去,剛要扭身往屋裡走,便見下人急匆匆趕來傳信道:“官府老爺那邊派人來尋主子過去。”
江玖甯剛舒展開的眉頭又都皺在一起了,縣太爺找她準沒好事兒。
又不得不去。
隻好命人備了車,去吃鴻門宴。
一下車,江玖甯就被面前的陣仗吓了一跳,七八個囚徒模樣的人,頭上帶着枷具齊刷刷跪了一排。
“盧大人,這是何意啊?”
盧金嵘大腹便便自門口的台階上下來,且不說氣場如何,江玖甯隻覺得地面都跟着震動。
盧金嵘道:“自然是将他們賣你。”
“盧大人,他們可都是人犯,買賣可是要殺頭的?”江玖甯一臉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