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早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
江玖甯被淩冽的寒風一吹,頭腦也清醒了大半,她隻是一個牙婆,就算有那麼些許的家業,也養活不起數以萬計的難民。
吃窮她是遲早的事兒。
“主子,粥熬好了。”采文從廚房趕過來,對着江玖甯一禮道:“這就送到門外布施嗎?”
江玖甯稍稍思索了下,道:“你找幾個人從後門出去,悄悄地将粥放下就離開,不要以任何人的名義布施。”
這年頭做好事都不敢留名,江玖甯揉了揉發痛的眉心。
就當自己學雷鋒了吧。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富有在大災大禍面前,未必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兒。
相反,會給她招來數不盡的災禍。
待江玖甯把一切的事情做完,寒堯始終都未發一聲,就好像是她手腕上牽着的挂件,一路隻聽得見“嘩啦啦”的鐵鍊響。
江玖甯每每與他目光短暫相接,他眉眼間都是笑眯眯的模樣,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又仿佛是在欣賞一場難得的好戲。
“你為什麼總瞧着我笑?”
寒堯一聽便笑得更燦爛了,他聲音柔柔的道:“還有這癖好?想我瞧着你哭?”
江玖甯被怼的一哽,她前世一個高級HR,怎麼穿到了古代就喪失了伶牙俐齒的能力了?
還跟她玩上了文字遊戲,她有那閑心嗎?
果然,米粥送出去後不久,門口的人潮呼啦全散了,像是一槍打散了樹上的鳥。
嘈雜的府邸瞬間清淨下來。
隻是這一件件事攪得她頭疼,再這樣下去,隻怕不需要人來取她性命,先要被自己給活活累死。
天大地大,而她現在隻想回去睡個回籠覺。
走了沒幾步,江玖甯就被手上的銅環扯住了,她回頭看到巋然不動的寒堯,皺眉道:“回去,睡覺。”
說罷,又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話有點不對。
好在寒堯沒有發覺,隻見他臉上笑容不變,道:“把銅環解開,你回去睡覺,我在這裡守着。”
鬼才信你。
趁着她睡覺,趁着外面亂哄哄,他還能不跑了?
“身為男寵的第一職責,就是……”
“又要侍寝?”
“是陪着主人,24小時寸步不離。”江玖甯道。
寒堯笑了,他挪了幾步靠近江玖甯,語氣暧昧道:“一日隻有十二個時辰,24小時是要給你雙倍陪伴的意思嗎?”
江玖甯白了他一眼,這人給點陽光就能燦爛。
她一拉鐵鍊,不情不願地承認道:“是,我一步都離不開你。”
管不了那麼許多,先套住這個人再說。
這次輪到寒堯吃癟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甚是好看。
正要心滿意足地回去補覺,大門外剛剛散去的人潮又都烏泱泱地回來了,像是打完食兒的鳥兒歸巢。
這是要住她門口了?
“主子,不好了,又、又回來……”采文急匆匆地往回跑。
江玖甯擺擺手表示知道了,已經不需要他人彙報了,她站在門内聽得一清二楚。
吃飽了的人似乎是更有力氣了,百來斤的大鐵門被敲得砰砰直響,整個院子像是被夾在火上烤的,密封着的一口大鍋。
“一頓飯滿足不了他們的,他們需要能撐住他們走到底的糧食。”寒堯的聲音冷淡到漠然。
仿佛在說:逞能隻會自食其果。
江玖甯何嘗不知,能從卞州走到雲麓郡已經是大浪淘沙了,不管這些人的目的地是哪裡,都需要大量的糧食補給。
“開開門,大買賣的生意都不做了?”
“當家的,您行行好,收下娃娃們吧。”
铛!铛!铛!
“您發發善心,救救娃娃們。”
“您若不收,指望着娃娃們都餓死嗎?”
江玖甯隻覺得頭痛欲裂,勉強穩了穩心神站穩腳跟,盡管前世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可當鋪天的海嘯襲來的時候,她還是沒能力與之抗衡。
這生意就非做不可嗎?
她隻覺得頭重腳輕,如同滄海一粟般被海嘯打倒時,身體落入一個結實的臂彎中。
“回去休息。”
江玖甯輕輕地點了下頭,整個人便被打橫抱了起來,穿過江府下人火辣辣的目光,直徑進了内堂。
信任這東西很奇妙,就像愛情一樣沒來由的,可能就隻因為這一個溫暖的懷抱,就讓她有種莫名的心安。
這種心安是江玖甯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受到的,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裡顯得彌足珍貴。
“喝水嗎?”寒堯将她放在床上。
寒堯問了就隻是問問,也不管她想不想喝,就自顧自地在桌上倒了一杯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