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窟窿越陷越深,冰冷刺骨的雪瞬間灌進她的鞋子裡。江玖甯被凍得麻木的雙手拽着褲腳試圖将腿拔出來,可雪窟窿卻像一個貪婪的野獸,越掙紮越深陷,幾乎沒了江玖甯半條腿。
明明身上是冰冷的,額頭上卻滲出汗珠。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
江玖甯怔愣了半晌,目光順着那隻手緩緩向上移動,看到了寒堯微笑的俊顔。
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又立刻恢複如常,借着寒堯的力量,她終于從雪窟窿裡掙脫出來。
江玖甯輕輕拍落了身上沾染的雪,擡眸道:“寒将軍不該已經到了北境嗎?”
“我送你回去。”寒堯的聲音有些沙啞,讷讷道:“我放心不下。”
江玖甯默然片刻道:“不必了。”
可是,腳是長在寒堯身上的,她往前走一步,寒堯便緊跟着她走一步;她站着不動,寒堯也停住腳步,靜靜地看她。
她跌足,寒堯就像塊膠皮糖似的粘上來。
江玖甯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随他去了,反正最終也不是一路人,走着走着就會散的。
一路上,兩人皆沉默不言,唯有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的聲響。
直走到雲麓郡後,江玖甯才轉身看着身後跟着的影子,平靜道:“我到了,寒将軍請回吧。”
面前的人點了點頭沒有動。
寒堯其人,說他有兩面性都說少了,他發起狠來威嚴不容置疑,笑起來又如沐陽光,現在黏起人來又多少有些不要臉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頸上的紅領巾,黏膩道:“我的紅領巾還沒人幫我摘。”
江玖甯淡淡地掃了一眼那頸間的紅色,冷冷道:“無用的東西,寒将軍随便扔了就好。”
寒堯卻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江玖甯鎖死,不依不饒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江玖甯真的要被他無賴模樣氣笑了,當初她确實是用銅環鎖了寒堯,寒堯徒手掰斷的。
紅領巾卻是寒堯自縛的,她算哪門子的系鈴人?
“寒将軍這是要賴上我?紅绫可不是我給寒将軍系的。”江玖甯道。
寒堯臉上扯着不要錢的笑,嬉皮笑臉道:“布是玖甯的布,人是玖甯的人,自然也要跟着玖甯回家。”
“我沒有心思和寒将軍嬉皮笑臉。”江玖甯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似是要和寒堯撇清關系:“寒将軍是國之棟梁,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你我地位身份懸殊,既然不同路,到此也該有個了結了。”
寒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呆立在原地。
半晌後,他的表情才慢慢有了松動,懇切道:“玖甯,殊途或許同歸。”
“如果當今太子坐上那個位置,民将不民,國将不……”寒堯試圖解釋,可話沒說完就被江玖甯打斷了。
“寒将軍,我隻是一介商賈。”江玖甯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或許連商賈都算不得,誰當了皇帝和我有什麼關系?”
江玖甯太微弱了,微弱得不如一個蝼蟻,皇位上坐着的是誰于蝼蟻而言,都不過是壓迫而已。
“我知道玖甯是想解放奴隸的,一個可以為了權利可以污蔑十萬戍邊将士謀反,如何能指望他能放奴隸自由?”
“那也不是我一個牙婆…”江玖甯欲言又止,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玖甯,我們立場不同,也不需要你能理解我的立場。”寒堯看着江玖甯的眼睛,認真道:“但你能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回答他的是長長的沉默,寒堯隻當是默許了,雙手不自覺地握緊:“六殿下是陛下嫡子,隻有他去了北境,才能将這一切從謀反定義成黨争,十萬将士可以死,但不能在身死後留下一地罵名。”
江玖甯心中一痛,她能理解寒堯無奈和大義,隻是這些大義也不能掩蓋寒堯的欺騙。她咬了咬牙,狠心下心腸别過頭去,道:“寒将軍大義,而我不過是個平凡女子,各自有命,強求不得。”
說罷,江玖甯轉身就走。
她腳步匆匆,似乎沒有一絲的眷戀。
今後……
橋歸橋,路歸路!
寒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望着江玖甯的背影。
良久,他的心随着愈來愈遠的腳步震顫,他幾步追上江玖甯:“現在北境的軍隊歸六殿下了,我不是寒将軍了,我是無家可歸的奚僮。”
“玖甯,可否再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