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甯看了一場荒誕的鬧劇。
若放在以前,江玖甯一定會捧着小桌闆再點上一杯奶茶,刷着微博裡事不關己的瓜。
而她現在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一場鬧劇,便是一個時代的悲哀的縮影。
最終,鬧劇是以沈大公子大獲全勝而告終,他隻需要手握着族譜,趾高氣揚地坐在主位上,便已經赢了。
或許寒堯說的沒錯,越是底層的人民或許也需要一個開明的皇帝,越是卑微如蝼蟻的人,越是期盼有人能颠覆這個世界。
沈二娘子如鬥敗了的公雞,也沒了之前的換發的英姿,垂頭拉着自己年幼的孩子。
沈四娘子和沈七娘子,都是從江玖甯的牙行出去的人,自然也要拖家帶口子回到江玖甯那個破院子的。
回到她那兒,便比不得這裡了。
沒有獨立的卧房,也沒有寬敞的廳堂,更沒有伺候人的丫頭。
就在江玖甯轉身欲走時,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身影,像是鼓足勇氣拼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馮芸兒“撲通”跪在江玖甯身側,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腿,聲音裡帶着哭腔:“江當家,求您把我也帶回去吧。”
江玖甯低頭看她,無奈搖頭:“你的奴籍不在我這裡,按照規矩我帶不走你。”
當初,江玖甯問過馮芸兒要不要留下奴籍,那時的馮芸兒滿心歡喜,信誓旦旦地期待沈老爺子會替他贖身。
但就目前形勢看來,馮芸兒隻怕還是奴籍之身,否則也不會求着自己帶她走。
馮芸兒不肯輕易放棄,她死死拽着江玖甯不撒手,似要垂淚:“江當家的,奴不想回翠雲樓了,求您救救我。”
江玖甯是生意人,不是救世主,她淡淡歎了一口道:“芸兒,你知道贖一個翠雲樓的姑娘,需要多少銀子嗎?”
人從江玖甯那買出去或許花不了多少錢,但若要從翠雲樓再買回來,那就不止是幾兩銀子的事兒了。
馮芸兒聞言,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但還是唯唯諾諾争取:“我、我…,我願意當牛做馬報答江當家。”
又是當牛做馬,江玖甯到底是多需要人當牛做馬啊?
“當時要拿走奴籍的是你,如今要回來的還是你。”江玖甯聲音裡帶着一絲疲憊:“芸兒,我這裡不是慈善機構,做不起虧本的買賣。”
馮芸兒頹然地坐在地上,雙目無神,自嘲地一笑:“是我,是我自作自受,老爺說給我贖身,到頭來都是騙我的…”
江玖甯感覺自己的腳上一輕,抱着她的手脫力地松開。
馮芸兒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喃喃自語:“是我好騙罷了,幾句随口就來的話,我便當了真,怪不得别人。”
江玖甯看着眼前的馮芸兒,心中不由得也泛起一陣酸澀。
隻是江玖甯的牙行裡從來不缺她這樣的苦命人,甚至她身後跟着的幾個沈家娘子,哪個不是在泥淖中掙紮的苦命人呢?
江玖甯往前邁的步子沉甸甸的,隻要她不回頭就看不見身後那雙絕望的眼睛。
這大旱之年,土地裡什麼都盛産,單單盛産苦命的人。
她還能都管的過來啊?
往前又邁了幾步,江玖甯還是定住了,她沒有回頭隻淡淡道:“你先跟着我回牙行吧,等着馮喜子來牙行要人再說。”
馮芸兒這才止住了眼淚,提了手帕掩去了淚痕,腦袋結結實實地撞在地上叩謝。
江玖甯自打來到這裡,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牙行剛剛有了起色,又帶回來這麼些人,甚至還要給一個翠雲樓姑娘贖身。
剛賺了點小錢,隻怕又要全搭進去了。
她都快成救世的菩薩了,隻是可惜她這尊菩薩是泥塑的。
冬日的餘晖灑向大地時,寒堯已經站在門口候着了,他手裡把玩着一件小巧的物什,見江玖甯一行人的身影,又快速地背到了身後。
見江玖甯果不其然地拖家帶口子地全都帶了回來,寒堯的眼中滿是心疼的笑意,他快步迎了上去:“玖甯,今日收獲頗豐啊?”
江玖甯沒正眼瞧他,幾步便繞進了大門,和寒堯肩膀擦着肩膀錯身而過。
寒堯對這樣的無視已經習以為常,他笑眯眯地貼了上去:“玖甯打食兒辛苦,晚飯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櫻桃肉,還有…”
背後手心裡攥着今日在街上買的荷包,荷包裡是寒堯細心調配的草藥,可助眠安神。
江玖甯不僅當寒堯是空氣,連他說的話也充耳未聞,招來采文吩咐道:“采文,給沈家幾位娘子安排房間。”
“主子,”采文為難道:“府上,已經沒有空餘的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