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沉了,一人一狗沿着小路往回走。
人是江玖甯,狗則是寒堯。
他剛才辦的事兒是真的狗,沒一點人樣兒,說他是狗都是擡舉他了。
“攪了你的晚飯,要不……我還你一頓豐盛的大餐吧?”寒堯嘴角噙着戲谑地笑,臉上一點沒有愧疚的模樣,反而是一副打敗了對手勝利者的姿态。
這算哪門子的勝利?分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江玖甯猛地頓住腳,怒目圓睜:“寒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
“自然。”寒堯的聲音帶着幾分得意的慵懶。
昏暗的落日餘晖下,寒堯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倒影在地上比江玖甯高出許多。
這就是寒堯說的一人千面?一會兒是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一會兒是俯首帖耳的忠誠奴仆,高興了是粘人的小貓,不高興了是攪亂的狗!
看着身旁這個琢磨不定的人,江玖甯氣想跺腳:“人家柳墨軒那叫有涵養,不同你一般見識。”
寒堯撩起垂落的碎發,不以為意道:“若是争女人都要有涵養,那說明還不夠喜歡。”
江玖甯的心髒似乎突地停了幾秒,雙耳也似突然失聰了般,怔愣愣地盯着寒堯。
他剛才說了什麼?是喜歡她嗎?
他們之間暗生情愫是有的,暧昧不清也是有的,唯獨沒有赤果果地說喜歡。
而寒堯像是沒事兒人一樣,不着痕迹地朝着江玖甯笑了笑,雙手潇灑地背在身後,然後深藏功與名地自顧自往前走。
身後留下目瞪口呆的江玖甯,被硬控了整整幾十秒,才似是緩過神來。
她又被寒堯給耍了,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低聲咒:寒堯你個潑皮無賴。
江玖甯連着罵了寒堯幾天的潑皮無賴,寒堯每次都笑眯眯地聽着,仿佛江玖甯根本不是在罵他,而是另一種别緻的昵稱。
然而,這種别緻的稱呼也沒叫上兩天。
很快江玖甯的生活就又變成一團亂麻了,總有一隻無情的大手撥弄着她“剪不斷,理還亂”的生活。
馮喜子非說自打馮芸兒被贖後,她生意便因此一落千丈,一口咬定馮芸兒是來财的福星,要了個天價。
這種獅子大開口,無非就是吃定了江玖甯要贖人,想在江玖甯這裡多訛些銀錢。
其實“馮芸兒”本也不姓馮,隻是跟了馮喜子所以才改姓了馮,甚至連“芸兒”也不過是随便起的一個花名而已。
對于芸兒這樣的奴籍女子,一輩子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江玖甯把芸兒叫到身邊,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道:“芸兒,馮媽媽要了一千兩銀子才肯放人。當初,我賣你的時候瞧着你可憐,不過隻開價三十兩銀子,隻不過短短月餘便溢價三十三倍。”
芸兒并未完全聽得懂江玖甯話裡的“溢價”,但“一千兩銀子”卻着實聽得她心驚,一個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的天文數字。
整個人便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江玖甯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牙行裡還要養着上百号的人,斷不可能花這麼高的溢價去買一個丫頭。”
這就等于宣判了芸兒的死刑,一步踏錯,便步步錯。
芸兒一聽,“撲通” 一聲跪在地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肩膀劇烈地顫抖着。
當初,不是芸兒執意拿走奴籍,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動,任人拿捏。
江玖甯緩緩走到芸兒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女人啊,如果把希望全部依托在男人身上,就如攀附的藤蔓,一旦支柱傾倒,自己也會随之萬劫不複。”
芸兒似懂非懂地點頭,但人已經哭成了淚人,最後還是對着江玖甯磕了兩個頭,便被馮喜子帶着人架走了。
兩個膀大腰圓的大漢将芸兒像是擡肉一般架得雙腳離了地,直走出去幾百米,江玖甯都能聽得到芸兒凄厲厲的哭。
馮喜子也不全然想要芸兒回去,畢竟是已經嫁過人的姑娘,晦氣。
但她也沒想到江玖甯回絕的這麼灑脫,都沒輪到讨價還價那步,人就已經被送出來了。
後悔降價又覺得丢面兒,隻得先将人架了回去。
……
江玖甯平生第一次逛窯子,是跟着寒堯一起去的。
她大搖大擺就往裡走,卻被一個彪形大漢攔住了去路:“這位姑娘,水雲間不接待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