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玖甯隻早晨臨出門前喝了些清粥外,一整天都沒再吃東西,如坐針氈般等到了晚上。
天色越黑,江玖甯的心愈發慌亂。
剛過亥時,外頭黑壓壓的天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屋内爐火燃得通紅,熱氣撲面而來悶得江玖甯幾乎喘不過氣來。
江玖甯第一次覺得時間過的這樣慢,仿佛手中沒東西把玩空空的,嘴裡苦不苦甜不甜滋味淡淡的,便回身去拎茶桌上的紫砂壺,壓着壺嘴往下倒。
茶壺在她手裡微微晃動了兩下,卻隻滴出兩滴茶珠。江玖甯一陣煩躁,猛地把茶壺往桌子上一丢,隻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
這世間可憐之人宛如天上的繁星,多得叫人數都數不過來,怎麼就她眼睛裡揉不進沙子,非要逞能救了一個又一個,既損了兵又折了夫人。
如此想完,江玖甯立刻意識到,她竟然不知不覺将寒堯放到了“夫人”的位置上,甚至是下意識就脫口而出。
這是什麼胡亂的配置?
江玖甯對自己的想法無奈搖搖頭,寒堯無論從哪個角度,都不像是一個能居家過日子的人。
“采文,我的茶呢?”江玖甯朝着廊下喊。
倒不是采文懈怠了,隻是平時這些活都被寒堯事無巨細的包攬了,腦海中浮現出寒堯平時裡煮茶的畫面,嘴角不自覺地輕輕上揚。心中暗自思忖:也未必就不是居家過日子的人呢。
思及此,江玖甯好看的眉眼彎了又彎。
“姐姐,晚上喝茶影響睡眠哦。”顧憐玉推門進來,他人從水雲間回來便顯得容光煥發了,眉眼間又煥發了朝氣:“小廚房準備了姐姐愛吃的菜,我陪着姐姐吃些?”
顧憐玉面容清秀,有一種陰柔的美感,眼眸更是明媚得如同一汪清泉,恣意又動人。
“你不必做這些,叫采文來伺候就行。”江玖甯緩緩道。
“可是…”顧憐玉微微低眉,喃喃自語道:“千凝姐姐說平日裡都是奚管家做這些,如今奚僮不在,奴想着代替奚僮來照顧…”
“你代替不了他。”江玖甯斬釘截鐵道。
“我、我…”顧憐玉瞬間有些窘迫,手指不安地攪着寬大的衣袖邊緣,嗫嚅道:“我不是要代替奚僮其人,隻是代替他做一些事情。”
“也不需要。”江玖甯毫不猶豫地打斷他。
“對不起。”顧憐玉默默把頭垂下來,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微微抿着嘴唇:“我不該拿自己和奚管家比。”
顧憐玉委屈的模樣,甚至讓江玖甯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
“可是,姐姐。”顧憐玉突然擡眸,目光裡似透着堅定的懇切:“水雲間那樣的龍潭虎穴,奚僮就算長了翅膀也飛回不來了,姐姐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着,給奴個機會…”
說着,顧憐玉往前邁了兩步,無骨似的身子微微前傾,帶着十分的讨好意味,作勢就往江玖甯懷裡湊。
“憐玉,不要這樣。”江玖甯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彈跳反應似的快速往後退了兩步,躲開了顧憐玉的親昵舉動,二人勉強保持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顧憐玉一次不成,絲毫沒有氣餒的模樣,人又往前邁了一步:“姐姐,你換憐玉回來,不就是為了…”他目光從江玖甯的身上移開,掃了一眼她身後的拔步床,聲音微微壓低,甜膩膩地暧昧道:“為了,伺候好姐姐嗎?”
“憐玉,你是不是誤會了?”江玖甯皺了皺眉頭,道:“我救你,不過是覺得你可憐,并非圖你年輕漂亮。”
這話說的直白,本來隻是為了勸住顧憐玉,可惜,顧憐玉略過了前面一衆的話,隻被“年輕”、“漂亮”勾住了心思,本就明媚的眼眸又亮了幾分:“姐姐可敢說,對奚僮不是存了那方面心思?”
江玖甯想說“不是”,但話到嘴邊又哽住了。
她對寒堯的感情似乎也沒那麼單純,至少是介于暧昧和戀人之間。
顧憐玉見她這般反應,自以為是被他猜對了,心中愈發笃定,不依不饒道:“既然奚僮回不來了,就讓憐玉替代他伺候姐姐,又有什麼不可以呢?他那方面……”
“顧憐玉!”江玖甯不能容忍他繼續說下去,就算她們心思純,也絕不是能被别人随意玷污的,她臉色黯然道:“我和奚僮并非你所想…”
“你就這麼希望我不在?”話還沒說完,一個沉穩的聲音自門口傳來,寒堯邁着大步進了門,他幾步上前,一把拽住顧憐玉的胳膊,手臂發力,直接将人甩了出去。
顧憐玉畢竟隻是一個唱戲的,身子單薄,哪有力氣和久經沙場的寒将軍抗衡,直接被甩了個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那蒲柳般的身子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着江玖甯。
汗顔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顧憐玉,他目光熾熱地盯着江玖甯,旖旎的燭光照着他的側顔,完美得像是刀刻斧鑿,而且是女娲親自出手雕刻的,找不出分毫的缺陷。
若沒有寒堯的對比,顧憐玉還可以稱之為美人,但和寒堯放一起便沒了可比性。
寒堯冷冷地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敢用自己換你嗎?”
顧憐玉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下意識地反問道:“為什麼?”
“因為,”寒堯微微揚起下巴,眼中滿是自信與傲嬌,笑道:“我的位置,是你永遠搶不走的。”
“我…”顧憐玉若說以前還不信,當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江玖甯時,便見她柔和的目光盡數落在寒堯身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尺,這是方才他費盡心機都沒靠近的距離。
江玖甯的目光全都被寒堯脖頸上的紅領巾吸引了,還帶着紅領巾,是不是就說明寒堯不會走?
她淡淡對顧憐玉道:“憐玉,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