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張玉言,臉上蒙着布條遮住了雙眼,讓人很難分辨她的情緒,但在他說完後,他看見她嘴角的弧度明顯的有了些上揚,好像是為他能堅定選擇而高興,又好像是自己被輕易放棄而自嘲:“我讨厭你。”
“我讨厭像你這樣的人。”她又無比認真的重複一遍。
“出去。”她擡手指向門外。
他走到門口,又聽她輕喝,“你尾巴掉了?關門。”
他把門關上,等了半刻鐘,門内始終沒有動靜傳出來,靜到能聽見細微的呼吸聲,他歎了口氣,出了堂屋,到走廊裡坐下了。
張玉言聽到那一聲輕歎,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難過,便沒控制住情緒,不自覺的流了眼淚,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淚水已經把臉上的紗布打濕了。
還不到兩分鐘,就響起了敲門聲,她沒說話,外面傳來了張海樓的聲音:“可别哭了,隔壁的薄居士說哭壞了,她可不管治。”
“我沒哭。”她倔強的回複。
“诶,我就是詐你一下。你自己聽聽說話這哭腔,還沒哭。”
張玉言便不說話了。
“你的紗布濕了該換掉。我進來了啊。”張海樓隻是在通知張玉言,說完就推門進來了,“甯,你也來。”
進來兩個人,還都比她年紀小,她也不好意思哭了,慢慢止住眼淚,便聽坐在她對面給紗布上藥的張海樓問道,“我老大把你氣哭的?”
她沒想到張海樓會來問她緣由,但今天她懶得和張海樓貧,便如實回答:“和他關系不大,我隻是覺得有些難過。”
的确是這樣。
“為什麼難過?”張海樓又問。
她沉默了一陣,緩緩回道:“我曾經有個朋友,她為了自己的家庭放棄了自己的詩和遠方——”
“容我打斷一下,”側面的張應甯突然發言,“你不是孤兒嗎?”說完又反應過來,“哦,不好意思,你說的是你朋友。”
她忽然覺得今天的張應甯頗有張海樓的氣質,于是她惱怒的回道,“你少跟張海樓混。”
讓她驚訝的是對面的張海樓罕見的沒有說出反駁的話。盲人張不會想到其實她對面坐着的是張起靈,側面這個用張應甯的聲音發言的才是張海樓,他的面前放了張紙,上面目前寫了兩行字“我老大把你氣哭的?”、“為什麼難過?”。
“抱歉抱歉,您繼續。”張海樓決定閉上嘴巴,當一個沒有感情的提詞器。
張玉言覺得這話像極了張海樓的語氣,有幾分陰陽怪氣,她心說絕不能助長這種學習張海樓的風氣,決定無視張應甯,“我朋友向現實妥協了。他不願意妥協,便使我有稍微的難受。”對面的張海樓久久沒有說話,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早知道會是這樣,并且我也不願意。但難免會使我感到難受。”
張起靈一時沒有說話的原因是提詞器張海樓在紙上寫着“你這不是雙重标準嗎,我老大都沒跟你生氣。難道隻準你拒絕我老大,不準我老大拒絕你?”這樣很明顯會引發對方惱怒的話。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我不太理解詩和遠方這個詞,是志向的意思嗎?”
“大概可以這樣理解。”
得到了肯定的回複後,他繼續道,“你的意思是族長——我是說我老大,他為了志向,放棄了作為現實的你?”
“是。”張玉言點頭,“我既為他放棄我感到難過。但我又很羨慕他,可以放棄不必要的感情,隻管往前走——”
“你理解錯了。”張起靈打斷了張玉言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背負着命運向前走——這才是現實。他大概和你朋友一樣吧。”
張玉言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但她向來嘴硬,便不說話,聽對面的張海樓(實際是張起靈,繼續道:
“你不知道,我老大和我執行任務的時候,偶爾會流露出厭煩倦怠的情緒。”
這時張海樓刷刷的在紙上寫上幾行字:“我怎麼沒發現?”“老大你煩我?”“不愛了呗?”
張起靈瞟了一眼,看清寫的是什麼之後沒有搭理他:“但他和你在一起,以年來計算的時間單位都顯得太短,大概幾個世紀也不會厭倦。”
“嗯?”張玉言聽完反而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這完全不像張海樓會說的話,她試探性問道:“張起靈?”
張起靈一下哽住了,他轉頭看着張海樓在紙上飛快的寫下的一行字,跟着念道:“我老大在院子裡淋雨面壁呢,非常自閉。”
一句極具張海樓個人風格的話讓張玉言打消了懷疑,當然最主要的是她覺得張起靈說這話也不合适,太崩人設了。如果非要在兩個人之間做一個選擇,她希望崩人設的是張海樓,反正他本來也沒什麼人設。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她輕歎了口氣,便停止了這場茶話會,擡手示意張海樓給她換紗布。
又過了半個月,薄居士說可以停藥拆紗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