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魔族手中幻化出一柄長刀,刀鋒指向霍行川。
他問:“為什麼要來?”
“鳴冤術是上古符咒,用了以後你就會遭到反噬魂飛魄散,值得嗎?”霍行川問。
“魂飛魄散……”他低頭似乎是仔細品味了一遍這句話,而後失聲笑道,“那又怎樣?”
随着他這聲笑,身後的血海漩渦像是觸動了某個機關,萬千亡魂的嘶吼在這一瞬間猛然拔高,漩渦也在這一刻陡然擴大,直沖天空。
像是血海地獄被搬了上來。
喬簡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腿不聽使喚地僵硬着,他看着眼前不停膨脹的漩渦,瞳孔因極度恐懼而擴大,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自己短暫的23年生命要結束了。
夜明手中簇起神力,随時準備進攻。
而擋在他們面前的是霍行川。
“為什麼要來?”黑袍魔族在亡靈的嘶吼聲中又問了一次。
“一旦你發動鳴冤術,你身後的萬千冤魂彙成的魔氣能直接吞沒半個城市,百萬人生命喪失在這場災難中,我們怎麼能不來?”
魔族直視着霍行川的眼睛,他很意外,這個人眼中竟然沒有一絲恐懼。
“你也會死。”魔族補充道。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
魔族攥緊了拳頭,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們這麼心懷天下,那為什麼看不到我們的痛苦,為什麼沒有人來幫助我們?”
在霍行川的怔愕中,他繼續啞着聲音問:“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魔族舉着長刀的手慢慢放下,他的視線越過霍行川,看向遠處重重山脈。
“我太熟悉這裡了。”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疲憊,“這裡曾經是一個孤兒院,雖然地處荒郊,但是有很多小孩子,所以在這個四面環山的小小窪地裡,經常回蕩着我們的歌聲。”
“孤兒院的劉院長把流浪的我帶了回來,那時候他說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
“我曾經也是這麼以為的。”
那是在很久之前,他已經記不起來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月,隻能想起來,那天那個面容慈祥的叔叔拉着他的手,帶他來到鐵栅欄門口。
叔叔微微俯下身子,擦了擦自己髒兮兮的臉,他說:“以後在這裡就是你的家。”
“你記得你的名字嗎?”叔叔問。
他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個人看着遠處天色想了想,“那你就叫劉朝吧。朝陽的意思。”
劉朝以為他今後的人生會像自己的名字一般燦爛。
隻可惜年幼的他沒看到叔叔慈祥面具下,殘忍的血肉。
孤兒院很多小孩,那時候他們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在院子裡唱歌,那些稚嫩清脆的童聲回蕩在天地中,成了世界唯一的色彩。
他時常趴窗台上隔着窗戶看外面那些小孩。
直到有一天,一個女孩子來到了他的身邊,那個女孩子可愛極了,笑起來的時候會帶起兩個淺淺的酒窩。
她對劉朝說:“你别急,很快你也會被領養走的。”
他疑惑地看着她。
那個女孩子繼續解釋:“這邊小孩子領養很快的,劉院長說我們表現好,很快就會被領養走,去過更幸福的生活。”
“我叫劉願,我們交個好朋友吧。”劉願沖劉朝伸出的手。
在那個陽光明媚、童聲回蕩的午後,兩個孤獨的靈魂借由緊緊握住的手連接到了一起。
劉願沒說錯,這裡的小孩子被領養得很快。
劉朝在那裡呆了不到一周,便有個男孩被領養走了。劉朝躲在門後,看着劉院長把那個小男孩帶到一個男人面前,小男孩看起來很興奮,仰着頭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個男人似乎笑了,輕輕摩挲着男孩的發頂。
“有一天我也會被領養走的。”劉願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一臉期待。
小男孩當天晚上和男人一起被安排在孤兒院西側的樓裡,這是孤兒院的習慣,臨走前一夜領養人和孩子要培養一下感情,第二天等他們醒來,領養人就帶着孩子離開了,隻剩下空曠的屋子。
劉願是在一個月後被領養的。
聽到這個消息,她高興極了,甚至把自己的衣服洗了兩遍,等它們曬幹散發出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劉願湊到劉朝身邊,把整個衣服貼過去問:“香不香。”
劉朝點了點頭。
劉願在陽光下轉了個圈,“等我走了就給你寫信,告訴你我的地址,你出來以後我們還要做好朋友!”
“好。”劉朝說。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那天晚上劉朝怎麼都睡不着,輾轉反側後,他慢慢從穿上爬起來披上衣服,頂着幽幽夜色朝着西側小樓走去。
男孩滿心都是即将和自己分别的朋友,殊不知渺遠月光正指引着他走進無盡的深淵。
劉朝沒能看到他的好朋友。
門縫滲出昏黃的光。
他隻聽到了劉院長和領養人的聲音。
“您感覺怎麼樣?”劉院長問。
那個男人笑了一下,“還是孩童的魂魄最為精純。”
“都是幹淨的好孩子。”劉院長的聲音極其谄媚,“那我……”
“當然可以,好好辦事,自然可以保你榮華富貴,長生不老也不是難事。”
他一時間理解不了這樣的詞彙,他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隻不過長期流浪生涯讓他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嘴,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
“一會把屍體處理了。”男人冷冷的說。
“您放心,帶到後山裡一扔,沒人能發現。”
他聽不到後面的聲音了,他緊緊捂住嘴,牙齒深深咬住手背的皮肉。
離開這裡!離開這裡!快離開這裡!
他拖着僵硬的軀體,一步一步往外挪,整個人隐蔽在樓梯背後的黑暗中。
劉朝拼盡全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着,牙齒死死咬着手,過了許久他才嘗到腥鹹的味道。
他才發現是自己手在流血。
那個夜晚太漫長了。
不知道在黑暗中呆了多久,他慢慢起身,離開小樓,翻出孤兒院,一路向後山跑去。
泥土有松動的痕迹,他往下挖了挖,摸到了一隻手。
“救命……”他失口說出,又猛地捂住嘴,泥土的味道讓他鎮定了下來。
誰來救救我……誰能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