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我去死呢,”
“那你就去!”
章铮氣急敗壞,撐着櫃子跪在地上喘息,雙眼被氣得血紅,“陶然,陶然!”
陶然嗚嗚地哭出聲,爬過去撲到章铮腿上,“哥,我錯了,别不要我。”
三年前,陶然也對章铮做過同樣的事情,隻是一個吻,換來章铮三年多不見他。
章铮眼裡容不得沙子,章铮這次真的不要他了。
身體被掀開,章铮看他的眼神,像看什麼髒手的垃圾,仇恨,厭惡,把一根細長的針,狠狠地将陶然刺個對穿。
“陶然,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不要。”陶然哀求,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章铮的話還是都一字一字進了耳朵裡。
“如果重來,我絕對不會允許你靠近我一步。”
半夜十一點,陶然一身薄薄的家居服,赤着腳,在馬路上像鬼一樣遊蕩。
車停在他旁邊,陶然沒感覺,失了魂,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然然,然然。”
“地址發你,就在前面不遠,你們先去。”
等陶然有意識,他已經坐在車裡了,旁邊是李嫣然,嘴裡張張合合。
“醫生去看了,章铮沒事,别擔心。”
他想起來了。
章铮跌跌撞撞地把自己鎖進卧室,在裡面砸東西,讓他滾。
然後他就出來了,還給李嫣然打了個電話。
那藥性挺烈的,他們都快結婚了,李嫣然應該可以幫忙。
“人兩小時前走的,不清楚去哪兒了,他狀況看着很不對勁,你别再激他。”
淩晨三點,章铮打電話來問。
李嫣然去陶然的酒店房間找不到人,一查監控,陶然兩小時前就離開了。
章铮打電話來的時候,陶然正坐在去y市的高鐵上。
如果當年他父母沒發生意外,陶然應該會在y市長大。
爸媽的墳墓也在y市,陶然每年都會去祭拜。
陶然沒有理由不接章铮的電話,就像這三年裡,章铮從沒漏接過他一次電話那樣。
電話接通。
沉默。
這次是兩個人的沉默。
一碰到跟章铮有關的事情,陶然就會流淚,他控制不了,幹脆放任。
“在哪。”章铮先開口,嗓子很啞。
章铮不是想問他在哪,是想确認,他會不會真的一沖動就去跳河跳樓。
隻要确保他活着,章铮巴不得他走得遠遠的,就像當年把他趕去國外一樣。
哪怕真是養一條狗呢,十八年也有點感情了,就算後悔,時間精力也投進去了。
冷血如章铮,也不能真看着他去找死。
“回y市了,不會去自/殺,放心。”
“好。”
電話挂了。
陶然淚流滿面,疲憊地閉上眼睛。
在y市中心醫院,陶然接受了第一次化療。
因為隻有他自己,雖然看着年紀小,醫生也隻得跟他說實話。
發現得太晚,胃癌已經發展到多髒器轉移,醫生不建議手術,硬抗過化療流程,也很可能下不來手術台。
陶然聽不懂那些專業術語,隻知道自己情況很差。
但他還是放棄保守治療,選擇化療手術。
十一月完了,十二月來臨。
要過年了啊。
距離高鐵上那通電話三天後,章铮又給他打來電話。
陶然正在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聽着開朗的年輕護工男孩講搞笑八卦,緩解化療後惡心想吐的感覺。
電話接通,陶然給男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沉默了十分零八秒,電話挂斷。
大半個月裡,陶然肉眼可見的虛弱。
化療導緻脫發,陶然幹脆自己把頭發剃光了。
已經很清瘦的身體還在迅速幹癟下去,陶然偶爾看見自己皮下分明的肋骨,都有點驚悚的感覺。
化療效果不大,但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副作用。
半夜抽搐僵硬的時候,陶然想,應該快了。
每隔三天,章铮會給他打一次電話,後來頻率縮減為兩天,到一天一打。
他在章铮面前幾乎透明,但陶然從來看不懂章铮。
現在他已經沒臉皮把這歸因為章铮想他。
他想不通為什麼,可能章铮還是怕他自/殺,得在這一段時間确認他活着,等确認完畢了再放手。
受不住化療副作用時,陶然也想幹脆跟章铮說好了。
讓章铮來看看,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章铮都在躲避他,傷害他,讓章铮也痛苦。
但所有妄想都被他忍在心底。
愧疚和憐憫,即使是章铮給的,陶然也不想要。
章铮在言行上都很清楚地告訴他了,想要愛,癡心妄想。
但無可厚非,每次接到章铮電話,每次互相沉默的通話後,陶然的心情都會短暫快樂起來。
他沒救了,陶然自己知道,不管章铮做什麼,他都會原諒,隻要章铮招招手,他還是會立馬跑過去。
新年前兩天,陶然放棄治療了,太疼了,他撐不住。
對死亡的恐懼也早在每分每秒的痛苦中變得麻木。
爸媽之前的房子還在,但這些年都沒人住,在陶然猶豫去哪過最後這段日子時,照顧他的護工男孩主動提出去他家住。
因為陶然在出院後依舊想雇這個男孩照顧,他給的價格一直都高出正常護工好幾倍。
新年前一天,早晨在男孩家醒來,陶然出乎意料地感覺良好。
決定是臨時做的,趁沒改變前,他緩慢地走下樓,随便在一家服裝店裡買了一套新衣服,化了妝提氣色,買了票,讓男孩陪自己一起回b市。
好在b市離y市也不遠,兩個小時的高鐵行程中,陶然一直處在興奮的狀态。
他可能真瘋了,陶然想。
但臨死前瘋一把,這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