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書,電腦,畫框,櫃子,全都亂七八糟地被掀翻在地。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章铮的手臂在流血。
鮮紅的顔色刺在陶然的眼睛裡。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帶血的花瓶碎片。
章铮全身都在抗拒他的靠近。
“哥,我是陶然啊。”陶然還努力保持着理智,先撥打電話,叫了附近章氏私立醫院的急救。
“然然?”
“哥,是我。”陶然慢慢地向章铮靠近。
“别過來!”
陶然這時候哪能聽話,他急得要死。
“哥,哥。”陶然一步一步朝章铮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放輕力道,生怕驚到章铮。
章铮站起身,眼看要往卧室走去。
陶然一個箭步沖上前,從身後環抱住章铮的腰。
他早該察覺到不對勁,重來一世,他一直沉浸在章铮的縱容和寵溺中,對章铮反常的行為都選擇性忽視。
回想這幾個月,陶然很快發現。
今天是第一次,他私自離開,在章铮視線外。
章铮的身體很僵硬。
左手手臂那一塊全是一片紅,猩紅的液體,一點一滴落到地闆,也落到陶然不安的神經上。
就着環抱的姿勢,陶然挪到章铮面前,面對面。
章铮的臉色看着很蒼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紫紅顔色,眼神鎖定在他身上。
“哥,沒事啊,走吧,我們先下樓,醫生很快就來了。”陶然強撐的笑容有些難看。
“我剛出門買早餐了,你看。”陶然往玄關那個方向努努嘴。
章铮僵硬地扭頭,朝那個方向看,裝着早餐的袋子散落了一地。
“你是真的然然。”章铮終于開口跟他說話。
陶然太陽穴的筋突然彈了兩下,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章铮問這個問題。
真的?
難道在章铮那兒,還有一個假的他嗎?
陶然無端起了一後背雞皮疙瘩。
章铮猛地擁住他,力道依舊很猛,箍得陶然生理性地喘不過氣。
“你是真的然然。”章铮重複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等坐到救護車上,護士在給章铮包紮傷口止血的時候,章铮又恢複到正常狀态。
神色平靜,好似什麼都沒發生。
但章铮手臂上,用碎花瓶片劃開的三道口子很深,皮肉都翻出來。
陶然在旁邊看着想哭,也确實快哭出來,但他現在得保持清醒和鎮定。
好在急救及時,并沒有多少大礙。
從醫院回到家,家裡已經恢複如初。
陶然在醫院時就叫好了保潔。
家庭中醫劉醫生正在門口等他們。
也是陶然打電話叫來的,他不太放心。
把脈看舌問診。
章铮一切如常,鎮定自若地回答問題。
但章铮在抗拒說出真實的情況,這點連陶然都感覺到了。
劉醫生輕聲歎氣,說了相關醫囑,開了安神補血的方子,回去後就會開藥送過來。
終于隻有他們兩個人獨處。
忙活一通下來,陶然低頭,發現自己還穿着沾滿章铮血迹的血衣,章铮也一樣。
無時無刻都在提醒陶然,幾個小時前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簡單幫章铮擦洗,換了衣服,陶然态度強硬,拉着章铮去卧室床上躺着休息。
又叫了阿姨今天來做飯。
“然然,生哥氣了?”章铮靠在床頭,一改早上的虛弱,氣定神閑。
陶然就坐在床邊,滿腦子混亂,不知道有沒有遺漏什麼重要的事情沒做。
接電話拿藥,跟阿姨溝通做什麼補血補身體的菜品,想哪方面渠道可以聯系到頂尖的心理醫生。
整個過程都背對着章铮,氣怒的情緒後知後覺。
從小教育他,無論如何不能自輕自賤傷害自己的人,現在在他面前,拿着鋒利的碎玻璃片,把身體劃出那麼幾道又深又長的口子。
而他能想到的原因,竟然隻是章铮睡醒後沒看見他。
可能還會有其他原因,但總歸是跟他有關。
章铮這麼在意他,陶然理應高興。
但他一點高興不起來,一點都沒有。
“然然,你轉過來,哥手疼。”章铮繼續道。
“你還知道疼。”陶然百思不其解,紅着眼睛,回頭瞪了章铮一眼。
“為什麼要這麼做?”陶然還是要問,“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哥你得跟我說實話。”
章铮伸手過來要拉他的手,陶然看着就氣得不輕,可也沒有收回手,讓他哥給牽着。
“上來,給我抱會兒。”章铮忽視了他的問題。
陶然不動,犟着坐在床邊,呼吸沉重,死盯着章铮的臉,淚眼模糊,那點生氣的氣勢瞬間就沒了。
很多事情都不能往深了想。
要是他今天多在外面逗留一會兒,章铮流的血就多一分,甚至那些又深又長的口子還會多幾道。
那不是水,那是章铮身上的血。
那是章铮的命。
陶然自己已經在閻王殿走過一遭,沒人比他更懂生命的脆弱,真切地感受過生命消逝的恐懼。
更不能想,章铮這樣一個意志力強大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答案可能跟他有關。
章铮跟他一樣的,有那遙遠又缥缈的上一世的經曆。
但在那一世,他死了,也沒機會參與章铮餘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