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芙涅對此并不意外，她甚至能想象出阿波羅那金色眼瞳裡流露出的高貴與不屑，她隻是好奇，厄洛斯到底是怎麼射中他的。

“厄洛斯打算怎麼報複阿波羅？”

缇娅搖搖頭：“祭司們不肯說的太多，她們對我起了疑心，質問起我的來曆，我隻告訴她們自己是特洛伊人，佯裝離去，但不久後我聽到她們閑聊，說神後赫拉命厄洛斯朝太陽神發射金箭，厄洛斯正苦于沒有機會下手。”

達芙涅有些苦澀地笑：“果然，這就是真相！”

“我去告訴國王陛下，請他想辦法保護你。”

缇娅站起來，卻被達芙涅一把拽住，幽暗的火光中彼此的絕望卻那麼清晰，她說：“缇娅，沒用的。那是神之間的鬥争，我們隻不過是犧牲品罷了，沒有人能強大到反抗神的力量。”

尼洛斯不過是一個寡民少地的小國，自身還要依附于特洛伊國，達芙涅再怎麼尊貴，也隻是區區人類的公主罷了。

人類，冥界一天能接納上萬個這樣的靈魂，達芙涅又有什麼特别？

缇娅都明白，她隻是感到深深的絕望，她救不了她。

“那麼你呢，達芙涅。”缇娅背對着她，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你打算怎麼做？是去告訴他真相，還是......将計就計，和他在一起？”

阿波羅正在擦拭他那柄銀色長弓。

他腳下是象征着太陽神權力伊始的德爾斐神廟，也是大蛇皮同的埋葬之所，大凡有人類來拜谒，總是要先求見德爾斐神廟的祭司，再由他們傳遞給阿波羅；即便是神明，也要以神識輕輕扣動神殿門上的蟒蛇圖騰，獲得阿波羅的首肯。

隻有輕視太陽神的不速之客才會貿然進入。

阿瑞斯看着阿波羅，屬于他的神之光冕比宙斯的任何子女都要耀眼，倘若長時間直視他的光，雙眼會感到無法抑制的灼燒。

可阿瑞斯不屑，他是誰，是宙斯和赫拉的兒子，榮耀的戰争之神，他絲毫不把太陽神放在眼裡，自顧自傲慢地揚起下巴：“勒托之子，你見到兄長為何不請安？”

阿波羅輕輕一擡手，手中的銀弓咻的一聲，回到了牆上。

阿瑞斯繼續挑釁他：“我聽說你一直霸占着豐饒的特洛伊，建立起數百座神廟來強大自己，你認為自己真的配得到如此多的供奉？”

然而阿波羅自始自終都十分平靜，阿瑞斯仿佛在對着空氣說話，這讓他感到非常挫敗，隻能無奈地說：“好吧。我承認我是想騙你，不過你比我想的還要聰明鎮定。能否告訴我是什麼地方漏了破綻？”

阿波羅走下台階，他灼熱、耀眼，光所到之處煥發出勃勃生機，銳意的目光洞察一切真相，在那道光束裡“阿瑞斯”堅硬的盔甲慢慢退去，從中剝離出一個俊俏的少年。

“赫爾墨斯。”阿波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聲問，“赫拉是否已同意你入主奧林匹斯？”

“赫拉被我的機變騙了過去，這多虧了你的主意！”

赫拉極力反對私生子的加入，是阿波羅将赫爾墨斯變成了阿瑞斯的模樣，詢問赫拉自己是否有資格進入十二主神的行列，疏于提防的赫拉立刻中計。

赫爾墨斯陽光一笑，露出八顆牙齒，那是屬于少年人的灑脫自信，阿波羅拍拍他的肩膀，算是對他的感激作出回應。

但巧舌如簧的赫爾墨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變回原身的瞬間，赫拉的眼神怨毒到幾乎要立刻召喚雷電殺死自己。

他選擇請教幫助過自己的兄弟：“阿波羅，我該怎麼做才能讓赫拉不那麼仇恨我？”

“什麼都不用做，”阿波羅平靜地說，“因為做什麼都沒用。”

“......為什麼？”

“記住，對于神後來說，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經足夠讓她仇恨。”

巧言善辯的騙子之神也失去了辯駁的欲望，他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确如此。

阿波羅走窗前，他決定給年輕的赫爾墨斯最後一點忠告：“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我能一眼看穿你的僞裝嗎？”

“因為阿瑞斯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自稱為兄長。”

他隻會稱呼阿波羅為“低賤的野種”、“肮髒的私生子”。

看他的眼神，就像至高無上的神明在看一條生生世世都隻配蠕動的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