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跪在卡姗冰冷的屍體旁,雙手顫抖着撫過她蒼白的面頰。她的血已經凝固,染紅了他的衣襟,也染紅了他的雙手。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暴戾的力量在體内肆虐。
那是他親手釋放的惡念,是他無法控制的自己。
"不......"阿波羅捂住臉,痛苦地低吼,"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然而,内心深處的聲音卻在冷笑:"是你,阿波羅。是你親手殺了她。你無法否認,因為那就是你的一部分。"
阿波羅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那個暴戾的人格正在吞噬他的理智,他必須找到辦法徹底消滅它。但在此之前,他必須救回卡姗。
他抱起卡姗冰冷的身體,走向母親勒托的神廟。月光灑在他的肩頭,仿佛在為他指引方向。
勒托的神廟隐藏在德爾斐最深處,被古老的月桂樹環繞。阿波羅踏入神廟時,勒托的神像微微顫動,月桂枝葉無風自動。
"母親......"阿波羅跪在神像前,聲音沙啞,"求您告訴我,如何才能救她......"
勒托的神像緩緩睜開眼睛,空洞的眼眶中泛起銀色的光芒:"你終于願意直面真相了?"
阿波羅低下頭,不敢直視母親的目光:"是我害死了她。那個瘋子......不,是我内心的惡念......"
勒托的歎息在神廟中回蕩:"月桂樹下的誓言,你還記得嗎?"
阿波羅渾身一震。三百年前,他将神核一分為二時曾立下誓言:若惡念失控傷及無辜,便以己身獻祭,永鎮冥界。
"現在履行誓言還來得及。"勒托的指尖點在卡姗眉心,"但你要想清楚——複活儀式需要獻祭一半神格,屆時你将再也無法壓制惡念。"
阿波羅撫過卡姗緊閉的眼睑。記憶突然閃回那個雨夜:十四歲的卡姗蜷縮在神廟的台階下,滾燙的熱水順着她破爛的裙擺滴落,而自己撐着傘駐足凝望,任由赫拉的走狗将沸水澆在她腳背上。
“她本該在我的庇佑下安度餘生,這是我欠她的。”他将月桂枝刺入心口,金色的光點如螢火般湧向卡姗,“開始吧。”
勒托以月桂枝為筆,在卡姗周身繪下複雜的複活陣。阿波羅割開手腕,讓神血浸潤每一道符文。剖開神核的瞬間,神廟周圍的月桂樹開始瘋狂生長,根系穿透地磚纏住卡姗的手腕。勒托的殘影在光暈中結印,古老的複活咒文令石壁滲血。
"以光明神格為祭,以月桂根系為引......"勒托的咒語在神廟回蕩,"歸來吧,迷途的靈魂......"
卡姗睜開眼,正站在德爾斐的義診帳篷前。篝火映着孩童們純真的笑臉,那是她最珍視的回憶。隻有這一刻,私生女帶來的恥辱感才會暫時隐匿,取而代之的是她作為德爾斐女祭司的榮耀。
“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兒啊——居然就這樣死了。連我都替你不值。”
卡姗看向天空的某處問:“你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隻需要知道你未來的人生将會是多麼的悲慘,”赫拉從天上俯視她,"想看看你的犧牲換來了什麼嗎?"
"看看你守護的安甯。"
赫拉的聲音從虛空處傳來。畫面突然扭曲,痊愈的孩子們簇擁着達芙涅獻上花環,曾經刻着“聖女卡姗”的功德碑被換成了“月桂女神”。
最刺目的是神廟壁畫——她為阿波羅試藥的場景,竟被篡改成達芙涅捧藥的姿态。
“你存在的痕迹正在被抹去。”赫拉的聲音冰冷地像地獄裡的鬼,“連阿波羅記憶中的你都逐漸變成她的模樣。”
卡姗踉跄着後退,撞倒了藥箱。羊皮卷散落一地,每張瘟疫記錄都變成了達芙涅的功績。
當她拾起為阿波羅試藥日夜嘔血的手帕,上面的血漬竟然化作朵朵月桂。
“吃下它。”赫拉拖着一顆猩紅的果實走了過來,卡姗盯着那抹快要滴出鮮血的豔色,裡面流淌着惡魔的力量。赫拉将果實抵在她唇間:“你就能讓那些踐踏你真心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卡姗突然抓住赫拉的手腕。水面上映出她扭曲的倒影:“給我看結局。”
景象驟然變換。金碧輝煌的德爾斐神廟前,達芙涅身着白色的婚袍,為她曾經治愈的孩童們分發米餅。人群突然歡呼起來,阿波羅當衆将太陽金冠戴在達芙涅發間。後來,又過了很多很多很多年,垂老的阿波羅與達芙涅相擁在月桂樹下,他們的子孫将卡姗的排位扔進火堆。
“你的善良,你的奉獻,最後都成了她的嫁衣,多麼諷刺啊。”赫拉在她耳畔低語,“連最後一絲體面也要抹去......”
意識海開始崩塌。神域如同鏡子一樣炸裂開,無數的鏡片化作雪花,凄凄瀝瀝地落在她身側。卡姗望向其中一塊碎片——阿波羅為她包紮腳踝時憐惜的雙眼。
她毫不猶豫地吞下了果實。
複活陣的光芒漸熄時,阿波羅的神核已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卡姗的睫毛輕顫着睜開,眸中閃過轉瞬即逝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