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聲音:"冥後是半神,隻有三百年的壽命,按年齡來算她的□□早該死去了,如果強行帶她離開冥界,她的神魂就會消散。赫爾墨斯......他賭不起。"
達芙涅沉默了。她想起冥後毀容的臉,想起那些傳聞中深淵異獸留下的傷痕......
"那些傷......是不是......"
阿波羅吻了吻她的額頭:"有些戰争不在明面上。赫爾墨斯每次去冥界送信,都會'恰好'路過冥後花園;哈迪斯每次來奧林匹斯,都會'恰好'找風神麻煩。"
他摟緊妻子:"所以這件事到此為止,明白嗎?"
達芙涅乖乖點頭,卻在心裡盤算着下次見到冥後時要多送幾瓶祛疤膏,反正赫爾墨斯肯定會很樂意"不小心"多帶些禮物去冥界。
赫爾墨斯翹着腿坐在德爾斐神殿的露台上,手裡抛玩着一顆金蘋果,百無聊賴地等着阿波羅回來。
太陽神最近沉迷婚後生活,連兄弟的酒局都推了好幾次。赫爾墨斯倒也不生氣,畢竟他自己也經常因為送信跑腿而放人鴿子。但他今天确實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你再不來,我就把這顆金蘋果送給阿瑞斯了。”他對着空蕩蕩的神殿喊道。
“你敢。”
一道金光閃過,阿波羅出現在他面前,手裡還拎着一籃新鮮的無花果,顯然是剛從達芙涅的藥圃裡順來的。
赫爾墨斯咧嘴一笑:“喲,終于舍得從溫柔鄉裡出來了?”
阿波羅把果籃往桌上一放,金眸危險地眯起:“如果你來隻是為了調侃我的婚姻生活,那現在就可以滾了。”
赫爾墨斯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别這麼暴躁嘛,兄弟。”他湊近一點,壓低聲音,“我聽說……達芙涅用了溯源鏡?”
阿波羅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神殿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阿波羅給自己倒了杯酒,金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映出他微蹙的眉頭。“她看到了多少?”
赫爾墨斯聳聳肩:“誰知道呢?反正我放在她門口的字條被你截胡了。”他頓了頓,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不過……她應該看到我和珀耳塞福涅的過去了。”
阿波羅的手指微微收緊,酒杯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别緊張。”赫爾墨斯擺擺手,“達芙涅不是多嘴的人,她不會到處亂說。”
“我不是擔心這個。”阿波羅放下酒杯,聲音低沉,“我是擔心你。”
赫爾墨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擔心我?太陽神什麼時候這麼體貼了?”
阿波羅沒笑。
他盯着赫爾墨斯,金眸裡映着對方強裝輕松的表情。“你每次去冥界送信,都會繞路去冥後花園,你以為哈迪斯不知道?”
赫爾墨斯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知道又怎樣?我又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阿波羅冷笑,“那你胸口那道冥火灼傷的疤是哪來的?”
風神的指尖無意識地撫上胸口。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試圖偷偷帶珀耳塞福涅離開冥界,結果被哈迪斯的冥火擊中,差點魂飛魄散。
赫爾墨斯閉上雙眼,滿腦子都是冥河岸邊的場景,冥王憤怒的嘶吼着要殺了他們兩個,但他最終隻是傷了赫爾墨斯,把珀耳塞福涅帶了回去。而冥後,那時候還是春天女神,她絕望到幾乎自盡。
這件事被冥王視為恥辱,誰提殺誰。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赫爾墨斯輕描淡寫地說,“我現在隻是……偶爾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阿波羅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歎了口氣:“你還在等她?”
赫爾墨斯沒有立刻回答。
他望向遠方,視線仿佛穿透雲層,落在那片永遠不見陽光的冥土上。
“等?”他輕笑一聲,聲音裡帶着自嘲,“等什麼?等她離開哈迪斯?等她回到奧林匹斯?”他搖搖頭,“不,兄弟,我隻是……沒辦法徹底放下。”
阿波羅沉默地喝了一口酒。
他太了解這種感覺了,就像他曾經眼睜睜看着達芙涅化作月桂樹,卻無能為力。那種痛苦,不是時間能輕易抹去的。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赫爾墨斯突然開口,語氣輕松得像在講别人的故事,“哈迪斯其實比宙斯強多了。”
阿波羅挑眉:“怎麼說?”
“至少他是真的愛她。”赫爾墨斯笑了笑,“他不會像宙斯那樣,娶了一個又一個,最後連勒托女神長什麼樣都記不清。”
阿波羅的眼神暗了暗。
赫爾墨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
“沒關系。”阿波羅打斷他,聲音平靜,“你說的是事實。”
兩人沉默地喝了一會兒酒,直到夕陽西沉,神殿被染成金色。
“其實……”赫爾墨斯突然開口,“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我再強一點,是不是就能帶她走了?”
阿波羅看了他一眼:“然後呢?被宙斯追殺?被赫拉詛咒?讓珀耳塞福涅像勒托一樣東躲西藏?”
赫爾墨斯苦笑:“你說得對。”
他仰頭喝幹杯中的酒,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算了,不說這些了。”他沖阿波羅眨眨眼,“替我向達芙涅問好。順便告訴她,下次再偷看我的記憶,我可是要收費的。”
阿波羅嗤笑一聲:“滾吧。”
赫爾墨斯哈哈大笑,轉身欲走,夜風忽地掠過他的衣袍,掀起一陣微涼。他猛地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笑道:“看來奧林匹斯的晚風還是這麼不饒人。”
阿波羅皺眉,擡手一揮,一道暖融融的金光籠罩在赫爾墨斯肩頭:“你穿得太少了。”
赫爾墨斯低頭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衣衫,笑意不減:“這不是春天到了嗎?春天一來,就沒那麼冷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某個永遠聽不見的人聽。
阿波羅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赫爾墨斯說的不是天氣。
——他生命中最寒冷的春天,已經永遠過去了。
那個春天,大地裂開,冥河翻湧,少女的尖叫聲被深淵吞噬。
那個春天,他跪在裂縫邊緣,手裡攥着一截折斷的花枝,眼睜睜看着黑暗吞噬最後一線天光。
那個春天之後,風神再未感受過真正的溫暖。
赫爾墨斯擡頭,沖阿波羅笑了笑,眼底卻是一片寂寥的荒原。
“走了,兄弟。”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縷清風,消散在夜色裡。
遠處的花園裡,達芙涅正彎腰拾起一朵被風吹落的月桂,金色的花蕊在月光下微微顫動,像是誰的歎息。
——春天來了。
可有些人,永遠被困在了那個最冷的春日裡。
阿波羅獨自坐在露台上,望着逐漸暗淡的天空,金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赫爾墨斯永遠不會真正放下。
就像他自己,如果達芙涅再次離開,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焚盡整個世界,也要把她找回來。
“他走了?”
達芙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波羅回頭,看見她抱着一束新鮮的月桂枝,顯然是剛從花園回來。
“嗯。”他伸手将她拉進懷裡,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聊了點往事。”
達芙涅安靜地靠在他胸前,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是不是不該偷看?”
阿波羅輕笑,捏了捏她的鼻尖:“下次再犯,懲罰加倍。”
達芙涅紅着臉捶了他一下,但沒反駁。
夜風拂過,帶着遠處花園的香氣。阿波羅摟緊懷中的妻子,心想——
至少他和達芙涅,不用像赫爾墨斯和珀耳塞福涅那樣,隔着生死與冥河,永遠遙望。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