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府裡馬車隻有一輛，馬卻養了好幾匹，為兩人免去了走路出城的磨難。

雲萬渺馬術娴熟，得知阿錦連上馬也不會，好生打趣了一番，惹來阿錦滿臉無話可說的表情，才滿意地帶着阿錦同乘一匹向城外奔去。

這私人宅院離繁華集市遠、人煙稀少，也是有好處的，至少路上行人少，騎馬不必擔心路況，隻管一往無前就好。

雲萬渺将阿錦抱在身前，手執缰繩腿夾馬腹，目光直視前方，任憑兩旁街景飛速劃過，春風也銳利起來。

她已經許久不曾騎馬了，更許久不曾這樣痛快地禦馬飛馳，直覺一丈豪情在胸中激蕩，要将血液點燃，她如高峰之上展翅的蒼鷹，耳畔的獵獵風聲是高天的絕響，隻屬于雄鷹鲲鵬。

刻意繞過人流較多的街市，飛馬穿城門而出，離開城鎮來到更為廣闊的天地，人與馬皆擺脫了枷鎖、放開了手腳，速度越跑越快，真如離弦的箭矢，驚得路旁遊人轉頭去看。

雲萬渺恍然想起自己出師後，離開那禁锢自己幼年的“囚牢”，勢要成為神偷的第一個夜晚。

因為經驗不足，寶物到手後她在撤退途中被家仆發現，被一大群舉着火把、拿着武器的家仆追了三條街。

經年過後，她早已不記得當時懷裡是什麼寶物，不記得背後追着的人群是什麼模樣，隻記得耳邊同此刻一樣獵獵的疾風，記得被風帶走的汗和欲要沸騰的血，記得自己離背後的火焰與罵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還有自己暢快的大笑聲，可能那時的自己也和現在一樣，讓旁人看來覺得詫異吧。

眼前的景象、腦中的記憶都讓雲萬渺愈發亢奮，唯有鼻尖的氣息，将她的神智牢牢牽住，是阿錦身上的書香氣。她不用刻意去聞，撲面的風自會帶着那隐約的香氣将她纏繞。

雲萬渺低頭去看身前的人，第一次乘馬就跑得這樣快她卻一點也不驚慌，注意到禦馬的人在看她，還拍了拍那雙握着缰繩的手，告誡說好好看路，這幅姿态稱得上是放松。

她總是這樣淡淡的模樣，好像什麼都不會讓她吃驚、什麼都不在意料之外，淡定得仿佛世界竟在掌握，有的時候真想看她做出情緒起伏巨大的表情，可能這就是為什麼雲萬渺平時總是要想着法子惹她吧。

但此時，她的平靜淡然卻讓雲萬渺覺得暢快，忍不住笑了起來。

直到跑出去十幾裡地，馬才減了速，擡目遠眺，城門變得小了，就像孩童手上的木頭玩具，于是雲萬渺勒馬回身往來路走去。

風重新輕柔下來，愛撫每一株花木、每一個行人，雲萬渺的心也平靜下來。

“我還以為你要一路騎馬回清微山呢？”

被阿錦用她那淡而平緩的聲音打趣，雲萬渺不覺冒犯、隻覺得愉悅，輕笑一聲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騎着石佳敏的馬回清微山麼，那她大概會追到山下讨賬，這馬我可欠不起。”

說完，她突發奇想，“我過兩天教你騎馬，怎麼樣？”

“不要。”

雲萬渺繼續推銷，“這麼好的天，這麼好的馬，還有這麼好的騎馬師傅，錯過這村可沒這店了啊。”

阿錦态度堅決，“才不要。”

“真是可惜，我覺得你騎馬會很潇灑呢。”

兩人同騎着馬，順着開遍野花的土路滿滿踱步往回。

這裡離城較遠，方圓目力所及看不見别人，兩人一邊賞花一邊随意聊着對接下來旅程的想法，氛圍靜谧又有些溫馨。

突然，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雜聲，雲萬渺立刻停馬看去，隻見一個中年男人形容狼狽地從一側山坡上跌跌撞撞滾了下來，一着平地便強撐身體站了起來，踉跄着要往城門方向跑去，像是身後有什麼兇神惡煞在追。

雲萬渺順着他滾下來的方向往山上看去，草木茂盛，樹影重重，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事不對勁。

花城外多山多樹，偶有野獸出沒，這雲萬渺是知道的，但也正因如此，花家每月都會派遣族中子弟在城外山林及官道附近驅趕野獸，既是顧及城民安全，也是為了給族中低修的子弟一個鍛煉的機會。

此處雖然離城門稍遠，但仍然在花城管控的範圍内，采花節期間，巡邏驅獸隻會更加頻繁。

這人難道運氣這麼背，就這麼不巧遇到了漏網之“魚”？

在中年男人跑開前，雲萬渺叫住了他，“且慢！”

男人方才埋頭隻顧跑，沒有注意旁邊路上還有兩個人，此時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得原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将缰繩交到阿錦手中教她坐穩，雲萬渺翻身下馬走到中年男人身邊，蹲下身友善地問道，“這位兄台如此這般慌張，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

男人本以為這人走過來是要拉他起來，沒想到隻是蹲在一邊看着，他扶着膝蓋站起，神色尴尬地說，“呃，沒，沒什麼。”

面色蒼白，雙腿無力，這吓得失魂落魄還帶着點心虛的樣子，可不像沒什麼，倒好像做了什麼事情，怕被别人發現。

雲萬渺眯了眯眼睛，對着山上，煞有其事地說道，“哎呀，好像有什麼東西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