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女子的抽泣,聲音細微如蟲鳴卻又如此清晰,每一次響起都帶着哀怨與悲戚。
渾身的汗毛炸起,仆從如踩了捕鼠器的老鼠一般從假石上竄了起來,驚惶着四下張望。原本靜谧的夜景,此刻看來卻顯出深夜獨有的詭異,假山假石、盆栽流水,都仿佛冒着陰森的寒氣。
冷靜,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腳踩在喬州有頭有臉的修真世家的本家老宅之上,想到宅邸裡有那麼多修真大師,他還真按住了想跑的腳。
“嗚嗚……”
哭聲得不到回應,竟兀自開始傾訴,“幫幫我,請幫幫我,我的夫君欺騙了我,這個可恨的男人。”
聽了一耳聲音的内容,仆從對内容故事的好奇壓倒了心底的恐懼,他辨别出聲音似乎從院牆之外的小道傳來,于是向着院牆走近兩步,想要将接下來的内容聽得更清楚。
誰知他這一動外面又沒聲了,過分的寂靜在這一角落展開,蟲鳴蟲爬之聲從這個無風的夜晚消失了。
外面真的是個女子嗎?可這大半夜的誰沒事站人家牆外面哭啊,何況這裡是劉家,喬州人誰不知道劉家。
他又心聲退意了,這退意在牆外響起一陣扇翅之聲後尤盛。
那個聲音又開口了,“你不是我等的人,你是誰!”
扇動的聲越來越大,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飛進來了。
牆很厚,也很薄。
他後退了一步,這一步打響了逃跑的号角。他抱着燈油壺飛似得向少爺房裡跑去。
作為一個仆從,真感人啊,直到這時他也沒有吓得大喊出聲來,即使逃跑也往大夫人讓他去的地方跑。
次日,前往喬州的旅程終于啟程,為求效率,兩人同騎一馬,騎的是周長風小院裡養的好馬。雖然看不慣周長風見人抛媚眼、整天逗院裡小姑娘的風流樣,但不得不說她為人還是仗義的。
這馬是真的好馬,體型健壯,馬身上肉不至過多,使得跑不快,也不過瘦,不會跑不長遠,皮毛鮮亮,馬鬃摸上去光滑堅韌如同長梳。
馬名破浪,明明是在地上奔馳的駿馬,名字卻與水相關,聽起來像是船隻的名字。聽憋不住話的婢女說這名是周長風親自取的,真有意思。
仗義的周小姐直接把馬交給了雲萬渺,說拿去騎吧,不必還了。“不必還了”這四字聽上去是如此偉岸光輝,連帶着周長風的形象在雲萬渺心裡也重新高大起來。
冉晟為了今日能一早親自送别二人,昨夜沒有回府,刻意宿在了小院裡,一早便候在兩人房門口,說最後一天要多看兩眼,把性情冷淡的阿錦整得怪不自在。
道别的方式直白的直白,委婉的委婉,但在場都不是矯情的人,也不需再有什麼儀式,小院門口各自揮手,便算作正式作别了。
還同那日騎馬出城一般,阿錦坐在前方,雲萬渺從後方環住她,手穿過她的腋下牢牢牽住缰繩。
“走了哦。”雲萬渺在她耳邊提醒,随後勒馬啟程。
其實像周長風借個出行法器也不是不行,但她沒有過類似的法器,各個法器使用方法又互不相同,借個法器還要專門學着怎麼用,還不如缰繩一拽馬蹄開跑呢。至于阿錦,雲萬渺不指望她,還是默認她什麼也不記得吧。
都說養馬千日用馬一時,好馬吃着好飼料,享受着好呵護,跑起來就是快,比坐馬車少上一半多的時間,兩日便到了喬州。
進入喬州地界,地勢肉眼可見得平坦下來,沒有高山矮丘,一眼便能望見天與地之間那遙遠的分界線,河流出現得更多,支流四通八達,哺育着沿岸的生靈。
行至大片大片的農田時,便可遠眺喬州城。
到喬州城時正是第二個白日的末尾,許多農人肩抗鋤頭、頭戴草帽也往城裡去。
行竊之前,打探消息是重要的一環,消息打探得越全面越可靠,行動越是能順利進行。周長風給的消息很多,但消息永遠不嫌多。雲萬渺心裡記着委托任務,下馬來找到一位面善的大嬸攀談,有意無意地打聽着“劉賀方”這個人。
東洲的每一座城鎮都由一個世家掌管,城中的其他世家為其附庸。在喬州,城主世代由柳家所出,而劉家算得上是柳家之下的一把手。喬州地勢平坦,水源充足,氣候溫和,适合大面積種植谷物,因此喬州以農業為主。
根據聽來的消息,在當地人眼裡劉家很好,好到這位大嬸願意絞盡腦汁用所知内所有的贊美之詞來形容、來表達。
柳家人忙着修真以及處理大事,對喬州來說種地确實算得上是件大事,但下到農田裡的事,不需要柳家人親自做,而是交到了劉家手裡。
聽大嬸的意思,劉家大公子隔三差五便會帶着人下田地裡來,各處看看了解情況,她說隻要劉家大公子出現,哪怕是在一萬人中,這裡的農人都能一眼挑出他來。
劉大公子為人和善、踏實又吃苦,是個頂好的人,大家都覺得他是劉家下一任繼承人。
可惜,劉大公子不叫劉賀方,叫這個名的是劉家二公子。
大嬸一說起劉家就滔滔不絕,盡是好話,而劉賀方就是這不絕好話裡的唯一不好。
雲萬渺請大嬸多講講這個劉賀方,大嬸卻把臉一擺,說反正是個纨绔,聊天的欲望瞬間清零,提着籃子快跑兩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