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她沒叫上阿錦同行,世家勢力越大越是腌臜事雲集,收集資料時難免會聽到,她不想污了阿錦的耳朵,便沒有叫上她一同。
不想阿錦為此鬧起了脾氣。
内斂冷清的人鬧起脾氣來也是淡淡的,不多說什麼,隻是在雲萬渺靠近說話時向側方避開,将她搭上肩膀的手拍開,力道很輕但态度決絕,雲萬渺從中讀出了“最好哄哄我,但不能敷衍了事”的意思。
阿錦是不是真這個意思,才擺出這樣的姿态并不重要,總之雲萬渺認定了就是這樣。沒有因被撇開而苦惱,反而頗有些樂在其中地湊到阿錦身邊,捏着嗓子硬要随性慣了的嗓子發出輕柔的聲音來。
“怎麼了呀?”
她這麼問阿錦。
阿錦一定是在拿喬,不然不會她方才問一聲,就嘴角往下一撇,露出極為明顯的不高興來,開了金口,問她這兩天都去哪裡了?
把人一個人丢在客棧,這确實不太像話,雲萬渺自然要好好安撫一番,正準備挂到阿錦身上,說幾句親昵話,卻聽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很不識趣的敲門聲“叩叩”響了兩下,清脆又工整,一聽就知道門外的不是小二。
不等阿錦推,雲萬渺先收回了挂在她身上的手,很有自覺地走向門口去開門。
“兩位叨擾了,在下代表劉家大少爺請兩位女俠往劉家本宅一叙。”
門外的人不等開門便先報上來意。
完全陌生的聲音,素不相識的人,自稱與劉家有關,好熟悉的發展啊,讓人一下想到劉小四。
劉小四自述是從劉家逃出來的,按理來說再回劉家應該算是被抓回去。
當時在郊外,商讨由誰留下守着靈獸,又由誰回城中報官時,劉小四主動請纓說是對劉家最了解,能立刻找到人來幫忙,以防靈獸尋機再出事端。至于逃出劉家的事情,被發現也不過是受點罰,不礙事。
他口頭說是不礙事,但事實未必就是如此。
這事當然有其他解法,不如說更好的解法多的是,遺憾的是在場一個人也沒有提。
種地為生的平凡兄妹,心思簡單的、姑且算她失憶的阿錦,他們或許什麼也沒想,隻待問題解決。
雲萬渺卻是知道的,當然有更好的辦法,可以不用有人受到懲罰,依然完美收起攤子的方法。
但她什麼也沒說,默默看着劉小四側過身給自己打氣,抱着幾乎是決然的心情,帶着兄妹兩個往城裡奔去。不去想好不容易逃出來的人,又回到出逃前的起點,他會遭遇什麼,又是什麼感受,她看着遠去的身影,琢磨着,劉小四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時候還想着在旁人身上尋根究底,未免有些冷漠了,雲萬渺自己知道,卻沒有改的心思,隻要火沒燒到自己身上,隔岸觀火永遠不失為一種保全自身的好選擇。
此刻站在這裡的若是其他人肯定心裡緊張得直打鼓,想着這劉小四被抓回去會受到的懲罰到底是重還是輕,是會被高高提起輕輕放下,還是會嚴重到波及短暫同行過的旁人?門外的自稱“代表劉大公子”的人是真的隻是來請人會面,替劉小四道那說好的謝,還是來找逃犯同夥的?
即使不知道門外人來請人的誠意有幾分,雲萬渺心裡仍然輕松得很。經過多年于人群街巷中穿梭來去的曆練,她看人總是很準,劉小四這個人啊,看着就不是會引發山火的木柴。他如果是個正義之士,一定會有正直平穩的一生,向着标杆上的正道俠士靠攏;如果是個誤入歧途的小人,他心裡的道德标尺也不會容許他做出多麼出格的事情。
總而言之,這火肯定小的很,燒不到她們身上。
雲萬渺走得很慢,等門外的人說完話時,剛好走至門前,在推開前,她看見阿錦面色同樣是淡然之色,不見一點緊張。
于是她笑了笑,輕飄飄的笑聲落在此處有些突兀,“看來劉小四是來不了了。說不定劉小四已經被抓回去嚴刑逼供,這就來抓我們了。”
像吓唬小孩似的口吻,阿錦瞥給她一個無語的眼神。
如此淡定毫不擔心,不愧是阿錦啊。
她更加高興了,她就是喜歡阿錦這樣的獨特,和她一樣擁有着一份獨特。兩個人都不同常人,就不能算格格不入,所以她喜歡和阿錦待在一起。
她滿意地将手搭上房門,拉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一位抱着刀的……少年?格外顯嫩的圓臉看着沒什麼攻擊性,輕易便能讓人放松警惕,可他高大威武到還沒進門就要把門塞滿的個頭,又很難讓人不覺得他危險。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把少年感和威武感混在一起的人,雲萬渺的表情被這樣混沌的氣質連帶着混亂了片刻,招呼的話也跟着卡殼。
門外人正對着門站得筆挺,從裡面的人角度看,像是擠進門框的柱子,氣勢是有了,隻是本人目光飄忽,好像在落在房子裡面,又好像根本沒落在實處,總覺得心思不在當下的事情上。
“兩位女俠,門不隔音,我聽得見。”
聲音和人一樣闆正,太過嚴肅,反而讓人難以認可這是善意的玩笑。
對方個子太高,雲萬渺不用低頭就能看見他懷裡抱着的刀。刀是鋒利的武器,但被雙手環繞地環抱住,手環在刀鞘上而不在刀柄,注定它無法在瞬間發揮武器的作用。
這位抱刀少年在敲門的時候,就認定此處不會發生任何争鬥,不然以他的姿勢會在開門瞬間被擊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