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身體比他要誠實,沈湛似乎完全來不及制止自己,已快步上前粗暴地将她拉回了懷中。
他的心像落回了腔子裡。
一切都安靜了。
宋婉重新陷入沈湛的懷抱中,心中想的是,他真是瘦,又抱得她那麼緊,身上的骨頭硌得她生疼。
二人離得很近,他垂眸看她,薄薄的眼皮上塗了金箔胭脂,流轉間百媚橫生,擡眸看着他,眼神幽怨又懵懂,有種令人動欲的純淨。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塗了唇脂的紅唇上,是妖娆的朱赤色,仿唐勾勒花瓣兒狀的很厚一層,讓本就豐滿的唇瓣看起來含苞欲放……
沈湛的心愈發鼓噪,他下意識緩緩低頭湊上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是想做點什麼。
宋婉卻絲毫沒有察覺似的,不動聲色地側過臉埋首在他胸口,扁起嘴,可憐兮兮道:“珩瀾,我好冷呀……”
纖瘦一團,縮在他懷裡,手指還在他腰間輕輕摩挲。
沈湛深吸口氣,心像是跌進溫熱的潮水裡,湧動着從未有過的悸動。
他的神思還在她方才的冷淡若即若離中并未抽離,此刻她又這般溫香軟玉模樣,沈湛無可奈何地将大氅緊了緊,盡量裹緊她,“我們回去。”
宋婉的鼻息間是他清冷的藥香,心神一凜,忍不住擔憂道:“不行呀,咱倆就一個大氅,你凍着怎麼辦?世子可比我金貴。我跑得快,快步跑回去吧,不礙事的。”
沈湛聞言,将她的纖腰一緊,“不許。”
待二人回到琉光院,宋婉才發現他們身後原來遠遠跟了一群小厮和婢女,那些婢女手中還捧着遮了避雨布的銀盤,露出的一角分明是狐裘錦袍……
沈湛不發話,他們便不敢近身來!
宋婉頗為無語地看着咳咳咳嗽的沈湛。
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死氣沉沉的樣子,耳根卻微微發紅。
宋婉給他上完藥後沒有回酌香館,而是在外間的小榻上和衣而眠,到了半夜,沈湛發起了高熱,咳嗽壓都壓不住。
居室内點了燈,銀絲碳燒着,溫暖如春,甚至有些悶熱。
墨大夫施了針,收回藥包,将沈湛額頭的虛汗抹去,“世子本就體弱,稍一着涼就會纏綿病榻數月之久。”
宋婉知道沈湛身體不好,但沒想到隻是從那小徑走回琉光院,短短一段路淋了點小雨就病成這樣。
他蒼白的面頰泛着病态的潮紅,咳嗽地不住地顫抖着,本就單薄嶙峋的肩背不受控制地聳起。
“我隻是和世子共用一件大氅,這,怎會這樣……”宋婉輕聲道。
“不止如此,世子勞累過度、過度憂思,都會傷神傷身,少則半月,多則數月。甚至衣料穿的不對也會渾身起紅疹子,沐浴完頭發沒烘幹,便會頭痛欲裂。少吃會眩暈,多吃則積食嘔吐。”墨大夫緩緩道,“世子是可憐人。”
宋婉震驚,擔憂地望向床榻上的沈湛,大氣都不敢出。
不止是她,一旁伺候的婢女們都瑟瑟發抖,有些在無聲地哭泣,眼淚都把面紗浸透了,糊在口鼻處難以呼吸,卻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方才她們沒有及時上前再給宋姑娘遞一件大氅,這才讓世子淋了雨犯了病,若是王爺追究下來,參與今夜之事的就都得死……
沈湛緩緩睜開眼,在墨大夫的攙扶下撐起身來靠在引枕上,看着這鴉雀無聲的一片,瞥了宋婉一眼。
“沒怪你。”他道,而後又對着跪了一片的婢女們道,“你們下去吧,别在這杵着了,今夜之事誰都不許外傳。”
“是,謝世子……”婢女們齊聲道,聲音輕柔。
翌日,宋婉看沈湛病情穩定了,才從他房中回到酌香館,洗了個澡,仍然心有餘悸。
他這樣一個自尊的人,在犯病的時候卻隻能任人折騰擺布。
那樣喜潔一個人,高熱燒得滿頭是汗,頭發都被汗浸濕了。
咳得厲害了便會吐些東西出來,他難受成那樣,還強撐着喊她出去,待讓人清理幹淨了自己,污穢之氣散去,才讓她進來。
她後知後覺明白沈湛為何沒有什麼口腹之欲,原是因為總會咳嗽,咳得厲害了會吐,不如少吃、不吃。
隻是長期以往,便把脾胃也搞壞了。
怪不得面色蒼白,瘦得嶙峋呢。
宋婉深深歎息一聲,沈湛也是個可憐人,這麼活着,對誰來說不是種折磨呢,怪不得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日子一天天過,沈湛漸漸好了起來,隻是還未到冬日,雲京竟比往年都冷的要早。
連落葉都未落幹淨呢,天空中就飄起了雪。
沈湛房中是最早供上銀絲碳,燒起地龍的。
門縫已密密實實地封過一次,門上還挂了厚重的門簾,宋婉一進去就覺得溫暖如春,待久了甚至有點憋悶難受,可即便如此,沈湛還是臉色蒼白,靠近他,便有種陰寒的氣息。
看着宋婉熱的紅撲撲的臉,沈湛冷哼道:“你走吧,不必日日來看我。”
“世子這病加重,有我的責任。”她将袍子卸掉,裡面穿着晶粉色的流雲紗,襯得整個人愈發生意盎然,“我得對世子負責呢。”
宋婉也是來了王府才知道,冬日裡不必穿襖子,不必穿那麼厚,每個院子裡都燒着地龍,下了雪後出行時有轎攆,繡鞋都不必着地,婢女還會往她手中塞個紫金手爐暖着,根本不冷。
誰不向往好的生活呢,誰不想過舒服點?
能讓她過舒服日子的,便是眼前這病恹恹的青年。
想到這,宋婉走上前去坐在沈湛榻邊,從袖中掏出個橘子,“嘗嘗?這是我種的果子結出來的,來之前我放在紅泥爐上烤過的,一路又揣在懷中用暖爐暖着,可好吃了。”
沈湛在冬日裡是不可以吃水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