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你……”她剛想說什麼,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外邊傳來打鬥聲和車夫護衛的喊聲,“有刺客!世子小心!”
話音未落,那群黑衣殺手就沖着馬車而來。
宋婉心中暗叫不好,下一刻便傾身上前護住沈湛,推着他從另一側車窗跳了出去。
……
他們随着山石滑落在下面的山林中,上面金石交擊之聲愈發密集,想來是王府的護衛們拖住了殺手。
料想是方才下了雨,此刻泥水橫陳,沈湛蹙眉看着身上的髒污,宋婉卻一把拉住他已經被泥水弄髒的袖子,爬起來邊走邊說:“快跑,藏起來。”
殺手的目标肯定是沈湛,上面的護衛武功高強的話能把殺手解決了最好,若是技不如人,隻怕隻能拖上片刻。
宋婉不想等到沒退路了再跑。
沈湛撐着膝蓋,費勁兒地起身,很是難受地閉了閉眼。
宋婉停住,湊過來打量他,“受傷了嗎?”
他搖搖頭,沉默地咬咬牙,待宋婉回身看路時,沈湛看向夜色中山崖上交錯的身影,眸色閃過奇怪的光芒。
宋婉拽了他一下,他卻沒動,宋婉回頭看去,隻見沈湛雲錦所制的雪色衣袂布滿髒污,此刻濕了泥水貼在腿上,估計很難受。
宋婉這才想起他還有潔癖,心裡暗罵一聲,拽緊他的衣袖就走,“世子在這個時候還在意這些呀,等安全了我們再換衣服,跟着我走啊。”
若不是想到他方才好像有點讓她回青州的意思……若不是想着王爺說世子活她就活,她才不會那樣豁出命去救他。
“上面有殺手,在追殺我們呢!你還這麼閑庭信步的作甚……”
沈湛不說話,面無表情地任她拉着。
山裡的天極黑,星星卻很亮,二人在泥土裡踉踉跄跄走着,王府裡養尊處優的閑情消散不見,恍惚與這山間荒野作明顯對比。
那些樹枝子刮破了衣衫,沈湛身上已癢得難耐,腳下的皂靴早已被泥水浸透。
“世子,前面有人家,你再堅持堅持。”宋婉邊走邊道。
沈湛的目光艱難的從她與他十指相扣的手上移開,淡淡道:“何談堅持?我好歹也是個八尺男兒,怎會不及你,你能走得,我就能走。”
宋婉含笑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
一路上,她都有種心虛的感覺。其實她并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之前那次,是和珩舟。
所以她知道,若是被人追殺,要先逃離現場,而後找個地方躲起來。
躲在何處呢?宋婉擡頭掃視着漆黑的山間。
連綿起伏的黑色輪廓,在高懸的星空下猶如伏地巨獸,夜風吹動間,那巨獸像是不知何時就會忽然覺醒。
她在遇見珩舟之前,并未看過這樣的景象,漆黑與靜谧相應,偶爾有幾聲犬吠聲。
那時她的心裡并不害怕,因為有珩舟這樣的人在身邊,她的害怕是多餘的。
而現在,宋婉回首看了眼沈湛,蒼白赢弱……哎。
走了半晌,前面燈如點豆的草屋愈發清晰,宋婉将自己頭上的钗環、耳铛都收起來,挑了不那麼寒酸的一個,叩響了門。
她牽着他,大方的承認他是她的夫君,迷路了路過此地,希望能借宿一宿。
開門的是一對老夫妻,推诿一番,還是接過了宋婉手中的珠钗。
草屋裡,宋婉環顧一周,看着站在屋中的不知所措的沈湛道:“我們安全啦,今晚就在這歇息,明日去驿館找他們,他們必定會在那等我們的。”
沈湛垂着眼眸不說話。
“可是覺得這太髒了?”她問,又勸解道,“山裡的農戶就是這樣的,看着髒,其實幹淨。”
他垂眸看向她冷冷道:“你怎麼知道?你在這樣的地方住過麼?”
說着,那森寒的冷意似乎要望進她心裡去。
方才她跟這戶夫婦搭讪的娴熟,以及對待突發變故時的冷靜,都不像一個官宦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庶女該有的。
宋婉沒有在意他的不悅,他雖神色陰冷扭曲,可那模樣分明就是嫉妒,多疑。
無論怎樣,他又不會傷害她,此刻還得二人互相扶持。
所以宋婉放松了很多,從袖中掏出個藥瓶,牽起沈湛的手,又将他的袖子撩開塗抹起來,“看你剛才劃的,怎麼就腫成這樣,墨大夫跟我說世子皮膚敏感,我還不信……”
她的指腹溫熱,沾着藥粉,觸及他紅腫的傷處,帶來一股令人舒适的清涼。
然而,沈湛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垂眸看着她,好像對她為何會有跌打損傷的藥藏于袖中并不在意。
宋婉被他看的發毛,剛想解釋,沈湛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鉗制住她的下巴,“你還沒回答我。”
宋婉低垂的長睫微微顫抖,她喉間溢出一絲嬌嗔,“痛……輕點。”
聽到她說痛,他果然放輕了手上的力道,隻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依然鋒利。
“說話。”他逼問道。
宋婉腦海中思緒百轉千回,沒想到沈湛是這樣一個有占有欲且偏執的人,還非常冷靜聰明。
“府中姨娘曾被關在水月庵思過,我與母親到附近的寺廟上香時便會去看她。”宋婉看着他道,“水月庵的姑子們許多都是尋常人家的百姓,與她們打交道,自然與方才的老夫妻無異。
“有時我們住在庵堂裡,也都是這樣簡陋的泥土炕啊。”宋婉輕輕扭動自己在他手中的下巴,蹙着眉抱怨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世子這樣活在雲端裡的。”
宋婉的母親曾經的确是被嫡母想法子整治到庵堂中思過,她說的話半真半假,所以看起來并無撒謊的痕迹。
沈湛依舊冷漠的看着她,仿佛她的解釋他并不在意。
宋婉卻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和迸發的躁唳消失了大半。
“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問我。”她對他道,有些疲累地打了個哈欠,“否則我總要猜你為什麼不高興了,又猜不到不能及時哄你,你就更不高興……”
沈湛松了手,似乎不解,“哄我?”
“對呀。”宋婉眼眸中有明亮的笑意,“就像這樣。”
話音一落,溫香軟玉般的人撲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