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添邁前一步,眼神慢慢擡起,直視着謝惟楚的眼睛:“然後呢,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謝惟楚薄唇似乎動了下,但在對上那雙眼睛時,又将話語壓了下去。
他沒有應話,狹長的眸底微眯,視線落在對方被瓷片刮傷的手背上,目光像是有重量似的,沉沉地壓在脊背上,氣場就碾人一等。
近乎恐怖的壓迫感,讓周邊的客人都感到呼吸困難,不由地往後退了幾步,生怕被遷怒。
江以添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順着視線低頭看了眼。
那是他胳膊的位置,剛才在砸鏡子時被割到的痕迹,猙獰的血色疤口赫然陳列在上面,連帶着周圍的皮膚都紅腫了起來。
鮮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已經嚴重到需要去醫院的地步。
“這事跟謝時端沒關系,我沒跟他打起來,也沒傷他。”
江以添随手拿起旁邊的酒瓶,瓶身毫無征兆狠砸在吧台,将斷裂的碎片遞過去:“但你現在看到的一切,确實是我做的,如果想替弟弟出氣的話,随便你怎麼動手。”
“但這是我跟他的情感問題,還請哥哥,别插手。”
他順其自然的樣子,好似這條胳膊不是自己的,于是随意地将傷害權交付出去。
周圍人被他處理感情的手段,吓到倒吸一口冷氣。
江以添毫不在意,突兀地笑了聲,雙手向上伸到謝惟楚的面前,分明是順從的動作,卻無端滋生了瘋感,讓人後背發涼。
完全沒有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麼問題。
謝惟楚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他的行為也沒有發表評價。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兩隻手,一邊握着鋒利的玻璃片,一邊是正在淌血的胳膊,遲遲沒有動作,隻是一直看着。
江以添吊了下眼尾,撒嬌似的嗲他:“我在向你示好,理一下嘛,手都舉酸了。”
仍誰看了都會心軟的場景,單請求太過于神經病,顯得毛骨悚然。
謝惟楚被這聲尾音吊回神,終于像是施舍般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毫不猶豫地握緊玻璃片,往回一扯,輕而易舉地将人扯入他的懷中。
鋒利的邊緣霎那間劃破掌心,玻璃渣碎狠狠陷入血肉之中,血液像是迸發般沖出皮膚屏障。
江以添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動作,手上就淌過對方的溫熱血液,猛然撞上厚實的胸膛,鼻骨生疼,眼尾紅了一圈。
他擡眸望向謝惟楚,入眼又是一雙毫無情緒起伏的冷眸,像是深夜厚重的黑暗,将所有的的情緒吞噬殆盡。
謝惟楚注視着他,玻璃片握在手裡,沒有傷到江以添分毫。
江以添起了壞心思,忽然墊腳湊到對方面前,輕笑了起來,咬字極其暧昧,勾得人耳垂發麻:“你這樣跟我靠得近,謝時端不會放過你的哦。”
謝惟楚不屑地笑了聲。
“呵。”
如果不是因為靠得極緊,江以添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表情有片刻的錯愕。
這個惜字如金的人回應他了。
江以添看過去,隻見謝惟楚臉色如常,異常沉靜地看着他,但攬住腰的手不知不覺更為收緊了。
什麼意思,是在覺得他不自量力嗎?
酒吧的環境很嘈雜,音樂的餘波震得地闆在發麻,吧台上的舞者們随着音樂脫下了衣服,衛生間裡謝時端與顧衡扯着嗓子争執,周圍的群衆睜大了眼睛,一會看向這邊,又一會瞅向那邊,根本忙不過來。
但江以添與謝惟楚彼此都沒有被影響到,安靜地在争執喧鬧中相擁對視,好似全世界隻剩下他們二人。
謝惟楚性格又沉又緩,很難從面部表情讀懂他的表情,眼神總是很冷,像是常年屹立而又不化的冰山,唯獨在看向自己的時候,冰面碎裂,一縷慶幸在漆黑的眸底流轉。
嗯……慶幸。
江以添從小寄人籬下,察言觀色幾乎是生來就會的技能,他能确定自己沒有看錯,那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看來謝家長子,真的很在乎謝時端這個弟弟啊。
難辦的是,原著并沒有怎麼提到過這位謝家長子,自己雖然生活在這本書裡,但前世全身心都在謝時端身上,回想到過去,也隻能想起跟謝時端的點點滴滴,關于謝惟楚的任何記憶碎片少又少之。
江以添神情斂了輕慢,很認真地看着他:“雖然你常年國外,但也應該知道我跟了謝時端六年,我跟他之間,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劃分清界限,别白費力氣。”
謝惟楚閉了閉眼,似乎是很頭疼。
江以添:“今天我們就當做沒見面,我想找個時間,跟謝時端一起來見你。”
謝惟楚:“這事想翻篇,回答我一個問題。”
江以添:“問。”
謝惟楚:“為什麼哭着打電話過來,求我離開?”
他咬字很生硬,似乎不習慣說中文,話語足夠簡短,但沖擊力卻夠強悍。
江以添一時半會愣住了:“?”
他先是蹙了下眉頭,在腦子裡思考什麼時候去求過這位大人物,分明沒有任何交集。
等等……遺忘的記憶碎片襲來,他表情變得茫然、震撼、不知所措。
謝惟楚一提醒,江以添倒是想起來了。
六年前,他最後一次賣血,去的是不合規定的小診所,抽的血太多,身體出現各種不舒服的症狀,一度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他毫無征兆地倒在街上,眼前黑暗一片,聽覺更為敏感,清晰地聽見街上大熒幕裡播報着謝惟楚回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