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秒,丫鬟才輕輕垂頭退出去。
行走間竟沒發出一點聲音,像遊魂似的飄走了。
面對這詭異的場景,尋常人看到必定會驚叫恐懼,雲霜月卻好似習慣般視若無睹。她若有所思地下了床,巡視了一圈發現房間裡面沒有一點關于現在具體情況的線索後,來到了房間裡唯一的窗邊。
雲霜月用蒼白到有些透明的手指拂過窗棂,緩緩一推。
“吱呀──”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突然闖入的陽光映射到雲霜月漆黑的瞳仁,讓她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
窗外隻有一片空蕩蕩的竹林,經過雨水的洗禮顯得寂寥非常,又因為雲氏老宅這塊地方常年大霧,再遠一點的景色就被吞沒在茫茫水汽之中,遙不可及。
雲霜月站在窗口醒了醒神,随後将目光挪到桌子上。陰陽命珠的存在不容忽視,時刻提醒着她眼下情況的詭異。
繼續呆在這已經看不出什麼了,為了弄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隻能穿上祭服去晨禱,先了解現在具體的時間再說。
于是雲霜月換上衣服,推門前往雲氏祠堂。
——
“霜月來了。”
雲霜月的父親跪坐在神像前,撚動珠串的動靜停住,睜開眼睛盯住她,微微颔首示意。
一旁母親也把頭轉了過來,眼睛被一條白色絹布蒙着看不真切神情,見她跪坐好之後,嘴唇蠕動幾下,但最後沒說什麼,又把頭轉回去。
雲霜月面前正對着神像,世人供奉的神明千種萬種,但是雲氏的在諸多神像中也算是獨一份了。
那是一雙巨大的眼睛,傳聞中雲氏一族曆代傳承的預言箴眼。
它由黑色的符文構成,懸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字擠壓成黑漆漆的瞳仁。瞳仁還因符文的活動擠壓在迅速移動,自下而上看去如同瘋狂顫抖的眼珠。眼睛底下是用朱砂繪制的法陣,鮮紅的顔色好像血一樣霸道地滲透了半個神院。據說它能預言天道的走向,成功扭轉過修真界的幾次大危機,雲氏最開始就靠着它起家。
雲霜月小時候一直覺得這個神像是個虛設,每年晨禱都是跪坐在那看着這個眼睛亂動又停下。
直到那一次,陸行則來到雲氏的前一日。
想到這,雲霜月的目光顫動一下,感受到手腕上的陰陽命珠驟然發燙,她心中升騰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突然,符文顫動更加劇烈,地上的朱砂開始順着黑字向上爬,把其中幾個染成紅色。
随後那幾個紅字飛速擠在一起,伴随着“沙沙”的聲音,形成了一句話。
“命星現,紅線牽,雀鳥泣三聲,此世天地鑒.....”
這句話懸在空中,隐約的金光在裡面流竄,不同往日的沉寂,眼睛給出了一道箴言。
她的預感成真了。
真的是那天。
此時距離陸行則來到雲氏還有一日不到的時間,意識到這點的雲霜月感到猝不及防,她還沒弄清楚回來的具體原因就碰上了如此關鍵的節點,對于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感到棘手。
無數的念頭在雲霜月腦子裡打架,思緒紛亂間一道聲音将她打斷:“霜月,你可以回去了。”
是雲霜月的父親,她跪坐在他的後方,看不清男人說這話的神情。
不過此刻她正需要安靜的空間,面對這種打瞌睡送枕頭的話,雲霜月馬上應了後朝祠堂外走去。
呼吸到了外面新鮮的空氣,吐出了剛剛一直盤旋在心口的沉悶。她腳步不停,朝着老宅房間的方向邊走邊思索。
她真的回到了過去,情況非常突然,導緻雲霜月對接下來的計劃一片空茫,此時還是陸行則同意婚約和她徹底綁定的前一天,如果她今日什麼都不做,陸行則就會同上一世一樣同雲氏的陰謀糾纏不清。
所以,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不僅關乎雲霜月一人的命運,這還有關陸行則的命運。
思及此處,雲霜月停住腳步。
其實成婚多年,雲霜月能察覺到他某些時刻的真正情緒。
縱然他習慣斂藏鋒芒,可到底雲霜月年長他十歲,少年心性着實好懂。
她知曉他心懷天地,自由如風,不甘被雲氏困住。她也知曉他喜歡結交好友,追尋志同道合的夥伴,而不是呆在雲霜月身邊。陸行則心性較之同齡人已然絕塵,真實的想法會被他藏起來。但是偏偏雲霜月浸泡在雲氏宗族二十九年,雖寡言沉默但對情緒感知頗為敏感。
在雲霜月眼裡,一直覺得陸行則像鳥。
一隻和她緊緊相連的鳥。
陸行則的每次離開,在雲霜月看來都如同飛鳥逃出籠子。
他會在回來時給困在籠子裡的雲霜月帶來外面的陽光。雲霜月将自己的自由放在了陸行則身上,好像他闖蕩修仙界也如同自己在冒險。
意氣風發的陸行則,是年幼的雲霜月曾經墊腳透過四四方方的窗戶看向天空,憧憬未來會成為的樣子。
但後面幾年雲霜月又常常凝視陸行則因為雲氏受的傷,撫過他困頓的眼眸,蹙起細細的眉毛歎息道自己竟成了困住别人自由的牢籠,這和雲氏有何區别呢......
她不想這樣。
“如果回到過去,我想出去看看。”
自己的聲音此刻也在雲霜月腦内浮現,于是一個大膽瘋狂的念頭也越來越清晰。
她不想被雲氏同化變成拘束陸行則的鎖鍊,陸行則的自由也不是雲霜月的自由。
她想自己親自去看看。
前世雲霜月成婚後搬離老宅,同陸行則逐步破開雲氏埋藏的秘密,雖然最後在不渡川那邊遲遲沒有進展,但此時的雲氏老宅必然困不住雲霜月。
回憶着老宅的機關和重重禁制,雲霜月的腳步調轉,不再朝着老宅房間走去。她算着陸行則即将到來的時間,心中的念頭愈發堅定。
她要出去。
她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