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川不動聲色地關上門,走回喬姐身邊。
青年的腳步聲喚醒了懷舊中的喬姐。她垂下眼,遮去眼神裡的落寞,難得沉默。
而後兩人走進了最後一個場館,深海探秘館。
深海探秘館與前面四館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沒有奇幻、神秘和妖豔,卻充滿了未知和陰濕的氣息。
館體橫向延伸,模仿着中世紀地牢的樣式,用一個個套着枷鎖的水箱“囚禁”了衆多來自深海的動物。
館内燈光昏暗,年川本想走近些瞧瞧深海物種,卻被喬姐給攔下了。
“小年,我有些累,”年川擡腳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喬姐的聲音,“我們回去休息一會吧。”
被阻擾的年川沒有生氣,他察覺到喬姐對這裡似乎有些反感,乖巧地點了點頭,兩人轉身離開。
這些被“囚禁”的深海物種一定有問題。它們不僅在記錄裡活到了最後,現在就連老員工都不太願意在這裡久留。
兩人回到前台時已經将近淩晨,第一日夜班的進度也差不多完成有四分之一了。
年川在心裡估算着,一次完整的巡邏在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下,至少要二十分鐘。
兩個小時要完成三次巡邏,時間上并不算多充裕。看來之後要時刻留意時間才行。
前台旁邊,保安室輕掩着門,卻沒有見到鄧叔的身影。喬姐正準備用對講機聯絡,一旁的青年眼尖,在前台櫃面上看到一張紙條。
紙上寫着潦草幾字:
“我去上個洗手間,順便去茶水間加壺開水,不用擔心。
——鄧叔”
為什麼去洗手間要寫個紙條?不是有對講機嗎?
年川正疑惑着,忽略了身旁喬姐倏地瞪大的瞳孔。
“剛好我也想去方便一下,”想了想,年川大着膽子說:“說不定還能遇上鄧叔呢。”
身旁無應答,年川不自覺地眯了眯眼睛,隻當喬姐是應了,循着剛剛參觀時的記憶走向員工洗手間。
借機脫離喬姐視線的年川不免有些激動,或許是恐懼,也或許是某種不可言說的期待。
本來年川還覺得呆在喬姐身邊或許會安全一些,可剛剛檔案室突然異變的喬姐讓他成功打消了這念頭。
雖然自己一個走是有點吓人,但跟在喬姐身邊,也并不見得有多安全。
空蕩蕩的前台大廳裡,喬姐雙臂仿若脫力般垂在身體兩側。仔細看去,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都嵌進肉裡。本來輕放在櫃面上的紙條此刻已消失不見。
察覺到它消失後,喬姐緊攥的手松懈了幾分,視線緩緩上移,死死地盯住了牆上高挂着的布谷鳥屋鐘。無數情緒在她眼裡翻滾,憤怒、無措、慌張……最後彙聚成明晃晃的恐懼。
……
年川渾然不知他走後發生的事,正趁四下無人,琢磨着在檔案室發現的線索。
大腦分神去思考問題,也能讓他暫時忽略那些無所不在的恐懼。
檔案室的記錄和他的手機能相互對照,且與喬姐說辭矛盾。
現在有三種可能,要麼前者為假,要麼後者為假,要麼兩者都是假的。
如果前者為假,那這些迷惑性線索的意義應該就是引導他懷疑喬姐,從内部瓦解他們。若後者為假,那喬姐以及其他幾位同事的可信度則将有待商榷……不,恐怕這整個水族館也早已不複存在。
那泛黃的書頁上,深藍色墨水幾乎要穿透薄薄的紙張,留下令人不解的痕迹。思及此,年川不禁打了個寒顫。
如果兩者都是假線索,那到底什麼才是真的?
這座水族館,到底發生過什麼?
直到此刻,年川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陣無法抑制的恐懼,被未知和死亡勒索着,吓出了一身冷汗。
混亂的思緒包裹着他,走近洗手間門口時才恍然聽見了一道微弱的水流聲。
是鄧叔在解手?年川沒有過多思考,直接走了進去。
員工洗手間并不是很大,三個廁格正對着一排長洗手池,貫穿大半牆面的鏡子将三扇緊閉的廁門清晰映出。
瘦弱的青年站在鏡子中間。他的頭頂高懸着一台吊扇,緩緩地旋轉着,嘎吱作響地扇出微弱的風。
水聲不知何時停止了。廁格的門仍然緊閉着,沒有人走出來。或許是錯覺,逼仄的洗手間内連燈光也開始搖晃。
年川的心跳聲越來越激烈,甚至快要壓過頭頂吊扇的嘎吱聲。他咬着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三個廁格之中,隻有中間那格的門鎖顯示出“有人”的狀态。年川腳有些發軟,硬撐着朝中間廁格走去,伸出手準備敲門。
“是鄧叔在……唔……”
就在他的手即将放上門闆的時候,廁門突然向裡打開了。
身材瘦小的青年因為過度緊張,在前傾的重力下不自覺地向前撲去,下一秒卻被人用食指摁住了腦門,硬生生地停住了。
反應過來之後,年川趕忙抓住兩邊的門框,穩住了身形。食指的主人見他站直之後,也收回了手。
“你是新來的員工?”
廁格裡那人開口,入耳卻不是鄧叔年邁的嗓音,也不似季洛明那樣渾厚,而是一道更青澀的男聲。
年川擡頭望去,隻見那人穿着純白大褂,高聳的鼻梁上戴着一副半框眼鏡,狹長的丹鳳眼直視着他。
細長的眉毛挑起一邊,眼神帶着些許玩味,上下掃視着青年。
“對,我叫年川,負責夜班的巡視和記錄。”與眼前高大的男人相比,年川的小身闆加上及膝工作服,反倒顯得有些可愛。
被差點摔倒的意外打斷,他忽略了剛剛白大褂在廁格内久呆卻未發出任何聲音的異常。
男人薄唇輕啟,語調冷冷地道:“許念山,是這裡的獸醫。”
話音剛落,許念山微微低頭瞥了一眼雙手扒在門框上的年川。
如果抛開某人方才差點狼狽摔倒的情景,年川的動作很像是校園劇裡常有的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