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謝臨淵的兄長馬上就要到天陵城,檀淮卿派人私下找了不少民間郎中,又盤下來了一名醫館挂在蒼嶺鸠的名下,将那些郎中請到醫館輪流坐診。
檀淮卿今天得了空會僞裝成藥行管事,準備去醫館觀察一下這幾位郎中是否有真才實學,而不是什麼沽名釣譽之輩。
為了避免引人注意,醫館比較偏僻,他和蒼嶺鸠一路走來,發現天陵城的路面上,似乎多了不少面黃肌瘦的流民,前幾天還隻是零零散散,到今日已經演變成拖家帶口的狀态。
那些麻木呆滞的災民,牽着小孩子的手慢慢的挪動着。
檀淮卿看着有些于心不忍,低聲對蒼嶺鸠說道:“你以采購年禮的名義從賬房上支出來一筆錢,看看這些災民平時都在哪裡落腳,支個施粥的鋪子。”
為君不仁,苦的是下面的百姓。
掌權者輕飄飄的一個私欲,落在尋常人的肩頭,就是難以逾越的刀山火海。
蒼嶺鸠小時候逃過荒,饑餓纏身的感覺他體會過:“少爺,這一張嘴下面是難以填滿的溝壑,不是一筆小支出。”
不是他冷漠,而是幼時逃荒的經曆讓他非常明白,人在絕望的時候怕的不是死,而是黑暗中乍然亮起的希望,那才是最緻命的存在。
檀淮卿知道蒼嶺鸠說的意思,檀府就算是富可敵國也不可能一直養着這些災民,而且施粥的動靜一旦引來别人的注意,很容易被人發現是他在背後操作。
他這個纨绔的身份可得捂緊了,長公主暫時沒有往他身上想,這都要感謝原主之前十幾年辛苦耕耘立下來的人設。
檀淮卿思索了一下:“你去查一下工部那個李監工在做什麼。”
蒼嶺鸠領了命離開了,檀淮卿沿着這條路往醫館走着,一個大概十一二歲的男孩子愣愣的盯着他看。
由于四肢過分的脆弱貧瘦,小孩子的腦袋顯得過分的碩大。
檀淮卿看這個小孩子一直盯着自己看,走進蹲下身語氣輕柔地問道:“小朋友,你有什麼事嗎?”
說完話才發現在這個孩子身後是一個死胡同,裡面堆滿了雜七雜八的垃圾,垃圾中間好幾個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怯怯看着他。
小孩子看着檀淮卿,眼神裡有渴望也有害怕,嗫嚅着嘴唇說道:“你和那個大哥哥的衣服顔色一樣,你是他的朋友嗎?”
檀淮卿聽完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素色長袍,可能這個小孩口中的那個人也穿着跟他相仿的衣衫。
檀淮卿溫柔的摸了摸孩子的頭,然後看了一下四周有一個買燒餅的攤子,他摸出來懷裡的一錠銀子:“老闆,你這有多少燒餅我全買了。”
老闆連忙擺手:“哎呀小官人,這錠引子足夠買下老朽的半個店鋪了,我找不開的。”
檀淮卿将銀子放下:“老伯這銀子我就放在您這裡,勞煩您每日烙好燒餅,分給這些可憐的孩子。”
他自己是孤兒,是受人恩惠才得以平安長大,然後念書畢業,才擁有在那個社會的立足之力。
所以現在他有能力,也想要為這些因為無妄之災受難的孩子做些什麼。
燒餅老伯一聽眉開眼笑的說道:“小官人你放心,老朽我在這幹幾十年了,信譽口碑是有保證的。”
檀淮卿自然是信得過他:“那就謝謝老伯了。”
老伯一邊将烙好的燒餅拿出來,一邊歎口氣說道:“官人真是好心腸,隻是不知道這老天爺的心腸什麼時候能軟一下。”
“這麼小的孩子就沒了爹媽,一路逃荒到天陵城,寒冬臘月的真是造孽啊。”
檀淮卿又走到那個小孩子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子軟軟的說道:“我叫楊小六。”
“哥哥請你們吃飯,你去叫你們的小夥伴出來吃飯好嗎?”
楊小六一聽眼睛都亮了,連忙去告訴裡面的那群小孩子。
那群小孩子聽到說有吃的,小蘿蔔頭們立馬鑽了出來,一個一個乖巧的拘謹的站在燒餅攤子前。
“孩子們進來坐着吃吧,今天這位小官人請你們吃飯。”
老伯将燒餅端到桌子上,孩子們看了兩眼檀淮卿和老闆,确定這的确是給他們準備的,連忙進去一人拿一個開始狼吞虎咽。
楊小六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謝謝大哥哥。”
“慢點吃别噎着了,不夠吃的話哥哥再給你們買。”
“老伯勞煩你在弄一點湯水,讓孩子們喝點熱湯會好一些。”
老伯連連點頭,轉身開始燒水和面:“好的好的,一點面湯不費勁很快就好。”
“小官人長的俊俏,心腸也是一等一的好。老朽我在天陵城這麼多年,都沒見過像小官人這麼俊俏的臉。”
檀淮卿被人這麼直白真誠的誇贊,臉上一時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的說道:“老伯您說笑了,不過是尋常五官而已。”
面湯煮好了,檀淮卿解開了披風挽着袖子,幫着大伯一起盛湯端給孩子們喝。
老伯看檀淮卿做這些活計:“小官人可使不得,您快放下,這些活老朽這種粗人做就是了。”
檀淮卿又順手裝了一碗湯:“這有什麼做不得的,老伯您太客氣了。”
老伯看檀淮卿的裝扮明顯就是高門貴族的公子哥,可是這舉止作風卻又絲毫沒有一絲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