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哪一出?
周圍的将士和新兵不敢明着看熱鬧,目光卻都似有似無往這邊瞟。
沈佑迅速反應過來,心中一轉,立刻訝道,“阿蘭?竟是阿蘭!那年一别,我還以為你去了京城,竟沒想到還能在此處遇到你。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好,阿蘭一切都好,”她聲音帶了哭腔,“隻是……兄長怎麼想着投軍來了?”
“唉,說來慚愧,不過都過去了。待我投了軍,有了軍饷,過幾年再拼出個軍功,咱們日後便不必再看人臉色過活了。”
“嗯嗯。”阿蘭重重點頭。
要拆穿沈佑的話到了嘴邊,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宋玉昭倒也來不及生氣,也沒工夫留意這二人在胡編亂造些什麼,隻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沈佑袖口露出的一角。
許是為了不引人矚目,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灰褐色的粗布衣裳,袖口原本是被一段寬布條紮起來,利落不拖沓,可他方才被阿蘭毫無防備地一撲,又與她說了這一會兒的話,拉扯間袖口變得松垮,垂手間從他袖中露出一抹殘缺的暗色布料,倒讓人不容忽視。
材質平滑,質地綿軟,雖然在他袖中壓得有些發皺,但還是讓宋玉昭不合時宜地想到,她和曲詠在梁州發現的那條暗色絲絹,似乎與他袖口中的這一角極為相似。
“可是兄長……我方才聽他們在說什麼,處置?是不準你投軍的意思嗎?”
“這……”沈佑故作為難,無聲瞧了宋玉昭一眼,“這恐怕得看這位将軍的意思了。”
阿蘭轉頭,兩眼汪汪望着宋玉昭。
宋玉昭勾唇一笑,環胸上前,卻未急着開口說話,而是用目光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他好幾遍,直看得他心裡發麻。
眼看着阿蘭就要跪下來求她的時候,終于聽她淡淡開口,道,“去驗身吧,走完流程後不必将他編入新兵營。”
沈佑和阿蘭,連同一側的主簿都一臉疑色望着她。
宋玉昭眉頭輕挑,“正巧我帳中還缺個端茶倒水的小卒,就讓他去補上吧。”
阿蘭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太好了。”
沈佑:……
不太好。
宋玉昭自顧自搖搖頭,将目光從他身上收回來。
她心道,本來就是三腳貓功夫的小白臉,這回又經了一遭難,索性成了個細胳膊細腿的瘦猴,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更是不中用。
罷了,先端茶倒水湊合用吧,待日後查清楚他袖口裡那東西是怎麼回事,再将他調走便是了。
“校尉,校場那邊有事禀報。”
楚英從看台上下來,看看并肩站在一處的沈佑和阿蘭,又看看直搖頭的宋玉昭,面露不解,“這是?”
“哦,無事,”宋玉昭将手中的戶帖遞給主簿,“給他重新登記吧,我去校場上看看。”
主簿應下,“是。”
目送宋玉昭離開後,沈佑被領着重新到登記處,而後驗身,武測,和其他新兵一起等待分營,一切順利。
今日有不少新兵需要安置,宋玉昭需得早早與百夫長一起帶着他們回城郊,傍晚時分便結束了武測。
離開校場時,宋玉昭坐在馬背上,将征兵處大緻掃視一圈,見跟在後面的新兵隊伍中,沈佑混在右後方的人群中,其餘皆是些陌生的面孔,側身問楚英和茂平,“曲詠走了?”
二人皆是搖頭,“不知。”
他們下午各自有事在忙,沒注意到也正常。
宋玉昭點點頭,沒再多問。
回到營中時,天邊剛擦黑,新兵們在火頭營用過飯後,就在外面的空地上排成方陣,各自等待着被分入新兵區的營帳。
宋玉昭站在十餘位百夫長和主簿前方,将手中的分好的冊子又翻了翻,而後遞給身後的下屬。
他們雖還未正式編入軍籍,但根據今日的武測結果,已經被粗略分成騎兵和步兵兩批人,日後要如何細分調動,還要根據他們在軍中的能力表現和各種考核來定。
“樊七,張繼,梁安平……你們十個人一帳,出列吧。”
“王良,程啟明……”
十人十人往下數,一炷香後,空地上的新兵隻剩下寥寥幾人。
點名的将士把名單上的人數和眼前的人數分别點了一遍,發現竟有一個人對不上。
沈佑剛好正對着他,想挪動腳步再離他身邊的宋玉昭遠點,卻聽一道聲音在自己側前方響起,“李四明,你過來。”
沈佑擡起頭,“我?”
“對,”宋玉昭點頭,用下巴點了點自己身側的位置,“站這兒。”
“哦,是。”沈佑不情不願擡腿過去。
等他站好,宋玉昭瞥了一眼方才點名的将士,問,“對上了嗎?”
那将士低頭看着手中的名單,點頭道,“對上了。”
說罷用餘光瞥了一眼沈佑,面色一瞬間變得有些古怪,卻不敢看宋玉昭,避着她的目光匆匆轉身,帶着剩下幾名新兵離開空地。
沈佑擡手摸了摸腦門上的傷痕,有些尴尬,擡眼時對上宋玉昭的眼睛,又連忙将手放下來,垂目順眉在原地站好。
這傷疤造的也夠逼真,不順眼歸不順眼,卻騙了不少人。
“李四明……”宋玉昭先一步擡腿,聲音中帶着幾分讓人膽寒的笑意,“我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