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特忍不住回頭反唇相譏:“先生,您了解之全面,我都要以為您是位盡職盡責的…”
他頓了頓,看見瘦高個旁邊坐着杜朗德,在這段時間裡,杜朗德并沒為此事倍加消瘦,反而面色紅潤,連眼下那一點青黑都幾乎消失不見。他身後不遠處,有兩個帶着兜帽的人在交頭接耳,不知為何,克利夫特的目光無知覺地在身材瘦小的那位身上停滞住。
他的眼稍看見杜朗德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愈發覺得滿頭霧水,然而警察一發現他扭頭往回望,就立刻抓住他的頭發把他掰回去。
“老實點!”警察低聲警告。
西蒙·托特律像兔子一樣猛地從側面竄出來,手舞足蹈地揮舞着那把槍:“崔維斯·克利夫特!人證物證具在,你不承認也得承認——除非有人能證明你不在場。”
“我那晚一直在家中,直到瑪格麗特夫人敲響房門,”克利夫特平靜地說,“我便跟随着她到瑪姬小姐家裡。”
他在說到瑪姬二字時,氣息忽地往下一沉。
“我有不在場的證據。”他擡眼望着西蒙,灰綠色的眼睛清明冷靜,全然沒有囚徒的迷茫困頓。
“弗裡茨是你的仆人,”頂上的托特律市長把律法書翻到一頁,指着上面的字說,“弗裡茨沒資格當證人。”
“弗裡茨不能作為證人!”西蒙又蹦了起來,“我已經問過瑪格麗特夫人了!她在淩晨兩點敲開你家大門,而淩晨兩點時!盧布瓦的屍體已經冷冰冰地陳列在雪地裡了!她不想,也不能作為證人!瑪姬小姐也不能成為證人!據我所知,您在瑪姬小姐家裡時還随身帶着槍——這怎麼不是你剛殺完人,還沒來得及把槍收回去的一種證據呢?”
“當我見到瑪格麗特時,她身上帶着血!”克利夫特猛地站起來,他一站起來,視線就從仰視轉變為俯視,“我帶槍,正是因為我擔心我心上人的安危!”
克利夫特的喉嚨因幹涸而沙啞粗犷,這使他多了幾分粗魯暴躁的氣息:“她一個朋友失蹤,是我在刑事監獄的地牢裡找到的他,那牢頭隻聽托特律家的話,你敢說這事與你沒關系嗎?”
西蒙罩在他的陰影裡,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拖特律市長看侄子沒話說,連忙使了個眼色,示意警察掌控秩序。
警察粗暴地把克利夫特硬生生按坐下去,但這個時候聽衆席的讨論聲越來越大,幾乎到了托特律市長連喊幾聲也掌控不住的地步。
這時候,那位從開庭沉默到現在的年輕律師輕咳一聲,終于開了口。
“各位,”他的笑容像一隻狡黠的野貓,“要不你們聽聽我的看法?”
克利夫特不得不從他眼底下挂着的青黑相信他能做好,審判席上的人不得不從他沒刮幹淨的胡茬上相信他不能做好。
“古費拉克,正在巴黎法學院攻讀法律,師承孔多塞、拉斐爾、羅伯斯庇爾…”他洋洋灑灑自我介紹了有小半刻,才整肅神色,“受邀為克利夫特先生辯護。”
他打了個響指,聽衆席中站起一個人,面容溫和,從長相上看,像個有産者,但從他的行動上看,倒像是個工人。
那人從身前扛起一個麻布袋子,穿過人群,把麻布袋子丢在地上,震起一小片煙塵。
古費拉克彎下腰,解開麻布袋子。
所有人都前傾身子,試圖弄明白這年輕小子葫蘆裡賣什麼藥——就連托特律市長也不例外,他的椅子可怕地嘎吱了一聲。
袋子裡赫然裝着一大塊帶着血絲的肥膩豬肉。
古費拉克拿腳把它往遠處踢了一踢,緊接着向西蒙伸出手。
“把槍給我,先生,”他微笑着,“我要向各位展示一個實驗。”
西蒙懵懵懂懂地遞出槍。
古費拉克順手拿了枚子彈,幹淨利落地裝彈,扣動扳機。
一聲巨響之後,硫磺臭味與白色煙霧在大廳中彌漫,幾乎所有人都被着聲音吓得縮起身子。
等煙霧散去後,他們才發現無人受傷——除了可憐的豬肉,子彈深深嵌入内部,使它皮開肉綻,崩裂的口子一片焦黑,散發出豬肉炙烤後的香味。
聽衆席有許多很久沒嘗過肉的人,露出來心痛欲裂的表情,此時杜朗德一臉膩味的表情便招了幾個白眼。
好在古費拉克的話又拉回了他們的注意。
“這大廳光線真差,”他催促着,“把蠟燭都點起來!麻煩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