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隻瞥了一眼，不敢亂看悶着頭繼續捶腿，他的手指非常有勁，不知是她今晚喝得暈醉還是怎麼，感覺身上的憂愁轉眼間消失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暈暈乎乎，聲音棉軟道。

“奴名叫浦文...”他覺得有些羞恥，在這種地方第一次有人詢問他叫什麼名字。

“若你不嫌棄，我可以贖你出去，為你安排一個住處，以後替我幹活，就不用在這裡....”她醫館正缺人手，他才十幾歲，待在這裡恐怕幾十年後便都是在風月裡。

他慌裡慌張地跪下身子，“不，不勞煩貴人了。”

姜易水心裡有些惋惜，也多了幾分失落，但看他神色沒再問下去，不來便不來了罷，她也不想強迫，隻是最近醫館招不來人，她忙暈眩而已。

身旁傳來一陣嗤笑“竟然還有人不領情？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蒲文跪在地上磕頭，手指不停德打哆嗦。女人一看他那窩囊樣，興緻全無，厲聲斥道“滾吧！”

姜易水瞧着這會兒酒勁兒上來，便想起身，向旁邊的人問别，她試着走了幾步，東搖西擺，終于站穩了腳跟，眼前一陣重影，作攝行禮道“今日這酒錢，我付了，姑娘為人慷慨大方，我姜某...以後若是有緣分在與姑娘相會。”她學着平時某人在酒桌問禮的做派，把在世道的為人處世的話學了一番，心裡還暗自贊歎，就算吃醉了酒還能學得有模有樣，果然是塊讀書的好料子，可惜世道不公。

她彎腰作攝許久，隻覺一片寂靜，無人回話。

待她有些不太耐煩，想擡腦袋看一眼，便有一道清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的朋友...在後面。”

什麼？姜易水眯着眼看去，一身紅色清冷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想轉頭回身望一眼，可能是站的太久，又或許一時腳軟的原因，她身子一斜沉甸甸地往下墜，倒在了地上。

“沈卿，你終于來了”，身後的女子頗為驚喜道。

“貴人，執意讓沈某人前來所為何事？”肩背挺直，站在哪裡與外頭那些喧鬧的場合格格不入，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傲氣。

那女子顯然對沈卿傲慢的态度惹怒，“你好大的臉面，可讓我幾番好請！”她打量着沈卿說道：“不如彈首曲子，我就原諒你，不然...”

沈卿顯然對她的威脅語氣，不為所動“沈某人從今往來一直都是的曲子是要與合緣之人聽，才會領會這曲中的妙處。”

“你的意思是說，我聽不懂你談的曲子？”她嗤笑一聲“這裡是花樓，你當自個什麼？”

沈卿不言，這句話他聽了無數次，淡淡說道“恕沈某不能請命。”

這時老鸨聽到了動靜，趕緊跑了過來，一看頭都大了。

“哎呦，我兩個祖宗哎。”她推搡着沈卿趕緊進去，見他依舊不動，望了望廂房遞過去一個安心的眼神，便小聲說道：“我前日見着你妹妹，若你...幫了我這次...我分你一筆，你和你妹妹也能過得好些，你看這樣成不？”

不出所料地，他眼神變了幾變，最後恢複淡然道：“嗯”

老鸨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進屋子裡：“貴人，要聽什麼曲子？”

“随意即可。”

他重新走進屋内，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手中拿起琴彈奏起來，琴聲雖然悠悠揚揚，琴聲綿長，有些哀傷之感。

姜易水怔怔地看着他，臉頰绯紅，淚水沾濕了衣裙，哭的稀裡嘩啦，腦子也糊塗了，嘴裡說的話也很含糊不清道：“你談的好好，你是不是也思念家裡人了，我也好想他們。”

沈卿手上一時有些無措，晃了神，他垂下眼眸又恢複了以往的淡漠，面前哭的難看的少女，竟能聽懂他的琴音？

屋門突然猝不及防地被踢開，進來一位男人，不知為何姜易水覺得看起來有些熟悉，那人先是與後面坐的那位女子說了一番話，那女子看起來滿臉委屈，後來又不情不願地走掉。

姜易水意識模糊，她想把那個女子叫回來，卻被這個男人攔着不許去，他拄着拐杖，看她的眼神又有些氣憤，後來那位男子揮手不知用什麼東西批到她身上，攥住她的手腕，硬生生的拽出去。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誰？”嘉王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宮宴還沒結束，他聽到消息就趕來了，太後讓他親自來抓人回去“你先同我回去醒酒！”

姜易水喝得醉醺坐在嘉王身上胡亂動着，一雙眼眸妖媚動人，酒香味參加甜香味，她撲倒嘉王身上緊緊摟着他，也許是漏夜風涼，她的身子太過悶熱，頭太過昏沉，忍不住想貼近他，臉頰蹭着他的脖頸，一句訴說着：“我好難過……”

“我好難過。”

嘉王手臂緊緊抱住姜易水，“我知道。”她的淚水滴濕了他的衣領口。他們都是懸崖邊緣上的相依為命的野草，從泥土裡鑽出，什麼也沒有。野花向陽，人們看不到野草，他們隻能靠剩下的丁點的雨露為生。戰戰兢兢，孤零零地來到這個世上，最後什麼也不剩。

馬車停到了王府，懷裡的人已經睡着了，伸手為她蓋上鬥篷，幫她脫下繡鞋，撫上她的臉頰，眼眸在眉眼中流轉。

姜易水皺着眉頭，眼尾還挂着淚珠，小聲低喃道：“你們為什麼都……不喜歡我…好難過。”她又睜開雙眼，緊緊攥着住他的手，一個用力将他拽到自己身上，掩起被子，罩在兩個人頭上。

“沒有人不喜歡你，還有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