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水還沒回聲,便聽見咳咳兩聲。
“夫子來了,大家快坐好。”
姜易水左看右看,也沒瞧見昨日哪位少年,不會是在騙她吧?
老夫子摸着胡須一臉欣慰道:“今日來得倒是挺齊。”
老夫子指着姜易水道:“你就是姜宗正的女兒吧?”
姜易水站起身子行禮道:“正是。”
席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交彙在她一人身上,她害羞地低下了頭。
老夫子呦呵一聲道:“今年多大了?”
姜易水道:“還未滿十歲”
老夫子又問道:“可讀過書?”
“讀過一些詩經....還有.....”
“還有什麼?支支吾吾地一點也不大方!”
她咬着嘴唇,難言啟齒道:“一些話本子...”
她聲音細小,夫子年歲有些大了,沒聽清問道“什麼?”
“話本子!”
隻見這位夫子的臉肉眼可見般的紅了起來,學堂裡頓時一片笑聲,姜易水的頭更低了,她不喜歡這裡,也不懂為什麼看些話本子會引他們發笑,眼不經意間一瞥,見昨日哪位少年就坐在她身後,他還是一臉冷意未像其他人一般嘲笑她,不過也正是這樣冷意讓她覺得舒服。
世卿大夫一般比較迂腐,看不上那些庸俗無趣的話本子,自然而然地有些人會反對流傳這些雜書禍害青年。
那名紅衣少年道:“夫子,我也看話本子,你們都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夫子臉頓時變了幾變,不過學堂裡的人卻沒人敢笑了。
紅衣少年朝姜易水遞去一道眼色又眨眨眼睛。
整個上午,教書夫子的臉黑如炭灰,姜易水瞧着惹到了事,一到敲了鐘抱着書就跑。
尋到一處比較高的假山,往上面一坐抹着眼淚,她遇到事情就喜歡哭,不喜歡這裡,偏偏想離開還走不了了。
她生着悶氣道:“就喜歡看話本子,就喜歡!就喜歡!”
“你怎麼在這裡?”
她一個踉跄,踩到裙角摔了個底朝天。
啊!
姜易水扶着旁邊的大樹慢慢爬起來,穿紅衣的少年伸手想要扶她,手伸到半道又縮了回去。
“你的寝殿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姜易水搖搖腦袋回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沒事,總歸都是我吓到了小娘子,錯在我身上,我來負責。”他彎着腰身示意姜易水趴在背上。
她這個樣子也沒法回去,自己跑的太快,再等小角和小荷她們,恐怕到時候天色很晚,咬咬牙齒索性趴在他身上。
紅衣少年将她背起,在手中掂量掂量道:“你好瘦啊,比我的妹妹還瘦,平日裡得多吃些。”
她不服氣地嘟囔道:“吃的也不少呀!我一天能吃好幾個蘋果、一頓能吃兩碗飯!”
“那也少。”
她向來是自來熟的人,不管遇到誰都會與她們玩成一片,她捏捏自己的臉道:“不少了,我娘親整日裡還抱怨着我快吃成了一個皮球呢。”
他撲哧一笑問道:“聽夫子說你是姜家的女兒?你可是曾大娘子的女兒?”
“正是。”
他嘿嘿一笑道:“那正巧了,我還見過曾大娘子,你娘親果真是個美人!”
聽到有人誇獎她的娘親,便仰起頭自豪地說:“那是,我娘親是絕世美人,全京城的人屬她最最最美!”
兩人一前一後地說說笑笑,引得不少侍從偷偷地看。
她像是找到了知己般,與旁邊的少年不停地說着“你都看過那些話本子?”
那少年摸摸頭,滿是不好意思道:“我……其實沒看過話本子,反倒是也未曾讀過書,隻是見不得那夫子難為人,便……”
姜易水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她頓了頓想道,不對他應該和自己身份不同,來得路上那些宮女太監都低着頭,估計是她惹不得起的大人物。
少年笑道:“我叫琮生,他們……喚我三殿下。”
姜易水點了點頭“原來是三殿下。”她随即想起身行禮道:“小女失禮,不識三殿下本尊。”
他一邊剝了個瓜子填在嘴裡,一邊揮揮手道:“哎呀呀,你可别這樣,宮裡的人都這樣就算了,怎麼連你也這樣?”
他扶着她重坐了回去“以後見了我不用和我行禮,随意即可,我還指望你給我說說那些話本子好看呢。”
說到話本子……她突然想起來與昨夜哪位少年的約定,一激動跳了起來,腳跟猛的着在地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你激動什麼?”
姜易水問道:“今日在我身後坐着的那位,是皇宮的七殿下嗎?”
琮生被她吓得一愣,點點頭道:“是的,怎麼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去,那少年見了攔住她喊道:“你去哪裡?”
“我和别人約的有事,現在我必須去……”
他本想繼續阻攔一番,旁邊的侍從卻攔着他道:“殿下,這會兒你該去請安了。”
劉琮無奈歎息一聲點頭道:“嗯,我知了”
姜易水一瘸一拐地走着,還好這裡離他的院子不遠。
笛韻悠揚,有人在院裡吹笛。殿門緊閉她敲了半天,隻見一個侍從說道:“姜小娘子,今日殿下等你許久,累了不見客,還說了不想與不誠信的人打交道,還是請回吧。”
可明明裡面還有笛聲,這擺明的趕自己走呢,姜易水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結果還趕她出去,回家的辦法她自己想。
在學堂裡,他坐在自己的後面,她就找到另一個位置離他遠遠的,果然面相就不惹人喜歡。
夫子撫摸着胡子道:“十日後便是考核,不合格的人要繼續留學堂讀書,各位要抓緊努力啊。”
“是”
姜易水看了眼考核标準上面的射箭、騎馬、作詩、作詞等各項,除了射箭皆可接受。看來得到明日馬場練習一番,若是不合格,還要繼續留在學堂讀書。
“今日來抽查一番各位的弓箭。”張夫子瞅了瞅,見無人敢上前,便指向姜易水道:“你來試一下!”
她心裡虛的發慌,搭上弓箭之時已經做好要出醜的準備,箭要飛出去那一刻,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無力地掉在了地上。
馬場上頓時一陣哄笑。
張夫子臉色尴尬,替姜易水圓場道:“沒關系,你年齡較小還未學會這些,慢慢來。”
“下一個!”
接着便是七殿下,他随意搭上弓箭,動作标準發力也對,但在箭發出那一刻,他與姜易水一樣都如斷了翅膀的小鳥,箭身無力的掉在地上。
張夫子重重地歎了口氣。
一旁的綠衣服的公子大聲笑道:“七殿下怎麼學了那麼久,這射箭的技術還是半分未漲啊,怎麼同小姑娘般那麼弱?”
一旁的女孩戳了戳他提醒道:“黃山少說點吧。”
少年并未搭理他,而是冷臉走了過去。
黃山一臉不屑道:“裝什麼?沒娘生的東西和他一個學堂真是丢人。”他氣不過走過去當衆踢了一腳,将他踢倒在地上喊道:“聾了?還是啞巴了?瞧不見兄長和你說話?”
姜易水見狀想尋求張夫子幫忙,卻見張夫子在一旁搖搖頭不想理會。
劉黃山踹在他頭上神氣道:“平日裡有五哥護着你,現在他不在宮裡,而且在父皇面前得臉,而你卻什麼也不是,哥兒幾個還經常因為你被父皇訓斥,你說該不該教訓你?”
劉黃山說着又踹了幾下“我看你下次敢不敢在父皇面前說壞話!”
姜易水想去扶他起來,卻被琮生擋着,他聲音很小道:“你幹什麼?”
“我要幫他!”
劉琮生歎了一口氣,轉身便向劉黃山道:“六弟,我們走吧!和他說再多也是一副裝聾作啞的樣子。”
劉黃山哼了一聲,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姜易水見狀,連忙上前拿出手帕為他擦拭道:“擦擦吧。”
他沒有接,而是從袖口裡拿出一條帕子,一點一點地将臉上的土擦幹淨。
姜易水停頓了半晌,終于垂落下去她忍不住道:“你剛剛……我都看到了,你是故意擊不中靶心……你在隐藏自己的實力……”
他的臉色一變,沉了下去陰狠狠笑道:“那又如何?”
她冷臉道:“我隻是不理解罷了,明明有實力卻要裝作都不會的樣子。”
“你不懂。”言罷他轉身離開,剛走幾步便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去扶,卻被他一把甩開“别碰我!”
姜易水喊道:“你傷到腿了!”見他還是執拗地往前走,又伸手扶着他,将他胳膊搭在自己的肩頭“這次是你欠我人情,上回的話不作數了!”
侍從見走過來的人,趕緊跑過來幫忙扶着,又讓人叫來醫官。“快來,七殿下受傷了!”
上次她遇見琮生後面跟了最起碼十幾個人,怎麼他身邊伺候的不過才兩個,姜易水疑惑問道“七皇子的侍從怎麼才兩個?其他人呢?”
侍從無奈地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殿下老是受皇子們欺負,連平日裡的衣食住行都苛刻的很,衣服的布料顔色都是其他皇子先挑,七殿下每次也隻能挑些剩下的一些素淨低調的衣袍。”
姜易水問道“為何不告訴聖上?”
侍從歎氣道:“你也看到了就算告訴了也是淨受些欺負。”
姜易水看向昏迷不醒的七殿下,醫官剛剛來診斷,他原先發了高熱,竟一聲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