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氣氛太好,仿佛回到了感情正濃時,誰也舍不得打破。
打破如此幸福的幻象。
連蘭又嘉都一度沉溺其中,跟平時一樣好好吃了一頓晚餐,還提出了往日會不假思索問出口的邀請。
晚餐後,傅呈鈞去書房處理一項突發的工作,他沒關門,蘭又嘉就習慣性地跟了進去,像曾經那樣纏着他。
他在工作時并非一概不能打擾,處理枯燥事務時,善于一心多用的傅呈鈞反而樂意耳邊有個人喋喋不休,起碼能帶來一點樂趣。
他分心聽着,偶爾會回應。
蘭又嘉安安分分地坐在男人身旁,說起學校旁邊新開的奶茶店,說起莫名其妙很讨厭自己的一個同學,說起今天排練時因為沒睡好頻頻走神……
也說起仍在心底隐隐作祟的渴望。
“呈鈞,天氣預報說博茨瓦納又有地方快下雪了,可不可以陪我去看雪?你答應過我的。”
他真的很好奇非洲下雪的樣子,不想僅僅是從旁人拍下的影像裡看見這一幕,更想親眼目睹。
是因為傅呈鈞,他才會關心南非的天氣預報,才會知道那片遙遠炎熱的大陸原來也有雪景。
所以蘭又嘉最想和他一起去那裡。
聞言,正盯着電腦屏幕的傅呈鈞頭也不擡道:“今年沒有時間,等明年。”
在負責JA集團亞太區業務的同時,他還在去年徹底接手了傅家這邊的實業集團,今年是後者發展的關鍵時期,有權力交替更疊,亦有矛盾暗潮湧動,是傅呈鈞最忙的一年,比往年要忙得多。
“明年?”
蘭又嘉輕輕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安靜片刻後,再度開口。
“傅呈鈞,我想今年去非洲看雪,你陪我去,你可以在酒店裡工作的,好不好?”
撒嬌般的尾音令男人的動作有稍許停頓。
但他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
“不行,過兩天我要去光海,整個六月基本都會待在那裡。”
又一次被拒絕的青年安靜了好一會兒。
再開口時,仍是柔和卻執着的提問。
“傅先生,那你七月份有空嗎?”
七月是南非最冷的季節,應該也會下雪。
他一反常态地将同一件事變着花樣提了三次。
到第三次,連傅呈鈞都詫異起來,擡眸看他:“非要這段時間去?”
“嗯,但是你不去也沒關系。”
蘭又嘉已經從他的語氣裡得到了答案,垂着眼道:“我不會再問了,我可以跟别人一起去,也可以一個人去。”
事不過三,他知道的。
他話音平靜,傅呈鈞便真的沒有再放在心上,轉而問起更關心的事。
“你剛才叫我什麼?”
“傅先生。”蘭又嘉說,“以後我可以一直這樣叫你。”
他第一次見傅呈鈞時,就是那樣叫他的。
傅先生。
傅呈鈞已經有差不多兩年沒聽過蘭又嘉這樣叫自己了,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回過神來,他半是揶揄半是不滿道:“在床上這麼叫就夠了。”
身邊人就笑了一下,順從地問:“傅先生,上床嗎?”
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們的關系從性開始,也該從這裡結束,畫下有始有終的句點。
沒有一起看雪,那他會獨自離開。
去哪裡都好。
聽他這麼問,傅呈鈞愣了一下,灰綠眸子定定地注視着他。
然後,男人起身,結實有力的手臂一伸,輕而易舉地将他抱了起來。
蘭又嘉條件反射般小聲提醒:“……輕一點。”
可他沒想到的是,傅呈鈞并沒有把自己抱進房間。
蘭又嘉被圈在男人懷裡,坐在他腿上,聽見發頂傳來笑意清晰的低沉聲音:“怕疼還主動招我?”
他被溫暖熾熱的懷抱全然籠罩,幾乎做夢一樣。
夢裡的傅呈鈞格外溫柔:“不是說沒睡好麼?認真陪我工作一會兒,你就該困了。”
傅呈鈞沒有帶他上床,而是抱着他工作。
面前的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法文,夜晚燈光昏黃,襯得男人雕刻般銳利的臉部輪廓也柔和了許多。
蘭又嘉聽話地看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眼眸濕潤地說:“不是英文,我看不懂。”
“所以你困得更快。”
“也對哦。”他就點點頭,臉頰溫順地擦過男人的下颌,“傅先生,胡茬冒出來了,好紮。”
傅呈鈞很模糊地應了一聲,落在他腰間的大手帶點威脅地緊了緊:“别亂動。”
男人聲線很沉,落在耳畔酥酥麻麻。
蘭又嘉忍不住笑了。
等到眸中盈滿了一彎月牙般的碎金流光,暖得眼眶發熱,他才蓦然發覺,原來事過情遷,這樣平常的笑容竟也成了奢侈。
這些天裡,他和傅呈鈞總是不歡而散。
其實蘭又嘉不希望這樣。
哪怕不必說分手,他還是想要一場不留遺憾的體面告别。
不能一起看雪,能有這頓晚餐就很好。
還有他最想紀念的後天晚上。
這樣已經足夠了。
足夠讓他不後悔這三年全心全意的追逐。
而這一晚直到最後,也隻是懷抱。
在宛如熱戀的甜美夜晚,蘭又嘉被困意徹底席卷之前,下意識地說:“晚安。”
仍在工作的傅呈鈞輕笑一聲:“今天倒很大方。”
蘭又嘉平時很少這麼說。
于是他同樣溫聲道:“睡吧,晚安。”
道晚安的同時,微涼的唇在他眉眼處悄然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蘭又嘉便翹起唇角,喃喃回應:“後天見。”
很快,他在男人溫暖有力的懷抱裡沉沉地睡着了。
呼吸間都是那人身上風雪般的冷香。
令他做了一個大雪紛飛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