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融化了他臉上的冷峻。隻是自笑容落下後,許行鏡又長歎了一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有些麻煩。”
梅弦月靜靜注視着他,而許行鏡擡起眼,與那雙烏黑發亮的眸子對視。
“林庭墨命颍川太守文觀時來做我軍參謀,是不是很麻煩。”
梅弦月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文、觀時?
這個名字令梅弦月不可抑制的有些恍惚,而許行鏡繼續道:“文觀時,我未曾與他共事過,但瞧着身份便是個與我合不來的。他一個颍川太守現在還要指揮我一個将軍打仗,呵,我們隻會更不對付。”
“還有林庭墨,他說什麼參謀,實際上就是監視。他天天提心吊膽我擁兵自重也學着别人謀反,又抓不到機會奪我的軍權。一天天吃飽了閑着沒事找事,跟個惡心人的老鼠一樣。”
早晚弄死他!
許行鏡在心中暗道,而梅弦月也終于平複了略有些起伏的心境。虎牙擦過單薄的唇瓣,梅弦月再度掀起眼簾,看向許行鏡。
“将軍。”
纖長的眼睫襯得那雙黑眸更為濃郁,梅弦月的聲音很輕:“我曾是文觀時的謀士。”
許行鏡愣了愣,随即忽然想起了什麼——梅弦月是自颍川被他的人綁來的。
驟然想起這尴尬的過去,許行鏡不禁咳了一聲:“是麼。弦月與他共事的愉悅嗎?”
問出這話後,許行鏡懷揣着幾分不明的想法,暗暗期待梅弦月說出不愉悅。
畢竟前主公就該像死了一樣老實,還來他的謀士面前晃什麼晃。而且,如果愉悅的話,梅弦月又怎麼會成為他的謀士?
不過他也要感謝文觀時。抓不住機會,生生讓人落到了他手裡。
許行鏡又忽然有些想笑了。
而他的幾分愉悅與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皆在梅弦月開口後達到頂峰,又化為烏有。
“他非我想要的主公,因而離去了。”
梅弦月微微颔首,恰好避開了許行鏡唇角上挑的那一瞬。但許行鏡也并未得意多久,便聽梅弦月又道:“但若是光論共事的話……他其實是一位很好的同僚,将軍或許不會厭惡他。”
不。
許行鏡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已經開始厭惡文觀時了。
看着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佐證自己論述的梅弦月,許行鏡已經開始想該如何讓文觀時滾回颍川,活着死的都無所謂,滾回去。
但幸好,梅弦月并未再火上澆油。
他隻是微笑着看向許行鏡:“文觀時非與林庭墨同流合污者,他大抵也是被逼無奈,不會對我軍指點江山,将軍大可放心。”
被逼無奈。
敏銳捕捉到這個詞的許行鏡牽出一個笑容,卻好似有些用力過猛,莫名顯得猙獰。
“我知曉了,弦月。”
感受着梅弦月字裡行間對文觀時的親近與維護,許行鏡近乎咬牙切齒:“我當然會好好和他相處的。”
……
自許行鏡的營帳離開後,梅弦月終于卸下了一成不變的笑容。他擡手掩唇,纖長的眼睫低垂,遮住了那雙濃郁的眸。
文觀時……
身為自涼州離開的七年間所遇到的唯一志同道合者,文觀時在梅弦月這裡的意義不同于他人。
他與文觀時性情相合,志趣相投。若非文觀時無意涿鹿中原,他甚至不會離開文觀時另尋明主。
回到自己的營帳,梅弦月将自己埋到柔軟的床榻上,隻覺得心緒複雜。
梅弦月曾以為自颍川一别,自己與文觀時再相見時,會是在明主出世,天下太平後。
卻不料……
回憶起許行鏡口中,文觀時來到兖州的緣由,梅弦月不禁抱着被子,把自己整個蜷縮了起來。
按照文觀時隻想關起門把颍川治理好的性格,若非林庭墨以要事要挾,他絕不會插手這樣的事,更何況還是他一向不了解的戰事。
纖長的眼睫輕顫着,梅弦月的小半張臉都埋在了被子裡。
他是真心擔憂文觀時的。
他與文觀時互引為知己。文觀時于梅弦月而言,是背井離鄉尋覓到的第一位友人。
對于那時在衆主公間輾轉,卻又頻頻受挫的少年而言,那是他第一次在一位主公身上感受到了來自父母親人的關照。在文觀時手下時,文觀時待梅弦月極好。除去那些看顧外,哪怕是梅弦月想要離開,文觀時都會主動為他鋪路。
梅弦月并非冷心冷情,這樣的友人,很難不觸動他。
正因如此,梅弦月才不知忽然再見文觀時,自己該如何……
紅潤的薄唇緊緊抿起,修長的雙腿交疊在一起,微微散開的領口暴露出些許白皙的皮肉,讓人總想在上面留下一些不可言說的痕迹。
梅弦月将自己蜷縮的更小了。
文觀時……
觀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