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上的冰雪消融滴落,永安王府的規矩森嚴,小厮們如平日裡一般安靜地打掃院子,侍女嬷嬷們腳步輕輕裙擺微搖行走各處。
梧桐苑緊鄰世子的院子,院子裡種着一株玉蘭樹,每年春天之時開花時花瓣随風飄落,别有一番風味。
宋禅還未醒,管家給她安排的侍女文竹候在門口不敢打擾。
玄衣提着食盒出現在梧桐苑,文竹害怕他吵醒貴客,離了老遠就比着手勢迎上來。“聲音小點,宋小姐還沒有醒來。”
玄衣聳肩示意了解,他與宋禅同行十幾天,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玄衣都覺得宋禅這個人格外神奇。無論是颠簸的馬車上,還是漂泊的船上,隻要她想睡就能睡着。
玄衣将食盒遞給文竹,叮囑道:“隔着水溫着,等姑娘醒了告訴她世子在書房等她。”
房門輕響,宋禅推開門打着哈欠:“不必了,告訴他一起吃吧。”
玄衣應道:“是。”
白水鎮常年寒冷,百姓飲烈酒暖身,喜歡吃辣椒來除濕氣;齊都則不同,齊都人生活富足,喜歡吃鮮甜口,少有重口味。
玄衣買的是齊都最有名的那家紅糖燒餅,入口酥脆,除了掉渣沒有任何缺點。
宋禅左手墊在燒餅下面接着殘渣,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
池靖安坐在對面看着她吃飯,覺得她就像一隻小狗遇到喜歡的食物後搖尾巴的樣子。
屋内二人安靜地吃着飯,過了會前面忽然有人通傳,說沈大人來了,已經過了前院往這邊來了。
片刻後,沈晏就滿頭大汗地沖進來坐下,拿過池靖安手裡的湯喝了兩大口才緩過來。
宋禅看了看沈晏,又看了下池靖安,表情滿是嫌棄,就差直接問他為什麼會和這樣的人做朋友。
池靖安笑笑示意她接着吃,順手将桌上的茶水遞給沈晏。“湯裡有其他菜,喝點茶水緩緩。你這是怎麼了?這個時辰不應該在大理寺嗎?”
“王洛川的屍體找到了。”
“在哪?”
“大理寺,死因是中毒。”
京兆尹昨日有人來報案,昨夜天黑有人不小心掉到河裡,路過的人下去救人發現了一具屍體。屍體被綁着石頭沉在水下,魚蝦咬斷草繩,屍體浮在冰面下。
屍體早已腫脹,辨不清模樣。
仵作在屍體手中發現永安王府的令牌,涉及京中權貴,案子在今早移交給大理寺。大理寺其他人害怕得罪權貴推來阻去,這案子就落到了沈晏頭上。
宋禅問:“是什麼毒藥你們查出來了嗎?”
沈晏撓撓腦袋,垂頭喪氣,“我問過大夫和仵作,他們還不清楚,隻說有可能是苗疆那邊的禁藥。”
宋禅對于官場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江湖上的事還是知道一二的。“苗疆聖女這幾年卧病在床,他們族内這兩年有許多叛徒帶着禁藥逃來大楚。這個線索不好查。”
沈晏拿出一個布袋,布袋裡是那枚永安王府的令牌和一把匕首。匕首上面鑲者一枚藍寶石,金色的匕首鞘是镂空雕刻九頭蛇,技藝高超令人贊歎。
他将令牌遞給池靖安,拿起匕首遞給宋婵問道:“這個匕首是我們在他身上發現的,上面的花紋我從未見過并非都城樣式,不知道宋姑娘是否認識?”
上面神秘而又繁雜的樣式是都城從未流行過的東西,宋禅拔出匕首比劃一番,“是把好匕首,這上面的花紋是蜀地乞求身體平安的神靈。”
匕首鞘上的花紋已經有些模糊,想來主人十分喜歡,日日把玩。
“這裡面有個紙條。”宋禅發現匕首的握手可以打開,裡面藏着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寫着:相知無遠近,萬裡尚為鄰。
沈晏接過,看到字迹之後又看向池靖安,眼神之中透着不可思議,“這是你的字?你何時與王洛川關系這麼好了?”
池靖安少年時喜歡王羲之的字,日日臨摹叫他去喝酒都不去,沈晏一看便知道是他親手寫的。
别說沈晏,就連池靖安看到眼前的匕首也沒反應過來。刻意遺忘的故事此刻重新浮現,池靖安這才想起他與王洛川的曾經。
“十五歲那年我還是少年,性情張揚行事嚣張,雖然與王洛川針鋒相對但卻覺得此人頗有風骨,扭扭捏捏想要與他成為朋友。”
池靖安陷入回憶,語氣緩緩,仿佛又回到那年蟬鳴的夏天。
“當時我好面子,覺得如果被拒絕是一件丢臉的事情。一日放學,我随父親去酒樓給母親買她愛吃的牛肉羹,偶遇了王洛川。”
“當時他正被一群人圍着欺負,嘴裡不幹不淨說着,我聽上去都格外生氣,他卻蜷在角落絲毫不見課堂上與我針鋒相對的氣勢。我沖上前用随身帶的匕首吓走了那些人。”
“是這把匕首?”宋禅拿着匕首問他。
“是。”池靖安點頭,接着講道:“我看他身上都是傷口想着他或許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第二日将匕首悄悄放在他的桌兜裡。”
“那個紙條也是我寫的,我當時不敢當面說,便在匕首裡藏了這張紙條,覺得以他的細心肯定會發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