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介紹介紹,你的這篇東西想說明白一件什麼事,目前已有觀點是什麼,你的新論斷是什麼。”
楊之喬坑坑巴巴把自己開題時候的大概意思說了說。
“……選題還能改嗎?”
“不能了,已經開過題了。”
“你輔導老師……”邵勳翻翻首頁,“博導?”
“他是副院長,學術能力很強的,估計當時其他老師對我這選題也不太滿意,看他的面子才沒為難我……”楊之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他為什麼帶你?你為什麼選他?”
“因為他厲害,是我這個選題方向上的專家,聽他的課特别有感覺!我鼓起勇氣課後去問他可不可以帶我,他一開始推掉了說沒時間帶本科生畢設,我又磨了一會,他笑了,說我像他兒子小時候,挺有眼緣的,帶我試試吧,就答應了。不過他确實太忙了,到現在也隻是署了名,我還沒找到過機會和他當面交流過,他也沒看過。”
“過不了關能畢業嗎?”
“不能……”楊之喬尬死了。
“他沒時間輔導你還給你當輔導老師,你沒人輔導就敢自己獨立選題,你倆都是好樣的。”
“畢設嘛,不是學了四年對什麼最感興趣寫什麼嘛,肯定感興趣我才選啊。”
“照你現在這個架子我恐怕你通不過,沒有人給你輔導你恐怕也不可能通過。”邵勳中肯,本來他是想看看這一身反骨的臭小子到底是個什麼能力水平,多一些交流接觸探探他對自己的忤逆症結在哪裡,沒想到多虧自己看了一眼,不然還談什麼讀研究生,他畢業都夠嗆。
“那沒辦法,他太忙了,我根本找不到他,聯系上了他也沒時間,好些時候根本不在北京……”
“我沒學過你的專業,不是你這個領域的專家,不過這麼多年我倒是也積累了一些寫作經驗。”邵勳決定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帶帶無人輔導的楊之喬,施恩于他,多和未來自家的小老四接觸接觸,他倆增進一些了解和溝通,以後就不會出現昨天那樣激烈沖突的情況了,雖說費點勁,但能教他對自己徹底敬服,收獲一勞永逸的戰果,也值。
所以呢?楊之喬疑惑地看向邵勳,眼神清澈而懵懂。
“如果你需要。”邵勳看楊之喬那沒悟性的樣兒,幹脆半句半句說。
需要什麼?楊之喬繼續懵。
邵勳無奈至極,歎口氣,無論如何不能自己張口問他願不願意讓自己幫忙吧?
“……如果伯伯您是說幫我找一位輔導老師的話……”楊之喬試着順着邵勳的話頭往下說。
“我可以抽出晚飯後的時間幫你看看……”
“不用了伯伯,您更忙,您的時間也更寶貴,我這芝麻大點小事不勞您費心。”楊之喬一點沒猶豫,一點沒打算給邵勳面子,果斷拒絕邵勳的好意。
邵勳當場黑臉,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自己都主動願意拿出寶貴的休息時間給他開小竈,費勁巴拉教他,這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vvip待遇了,就算他不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怎麼也應該稍作推辭就欣然接受吧?結果他竟然毫不猶豫就一口回絕了!他居然還不領情!他還不樂意!
楊之喬平時也挺有眼色,此時面對邵勳他是一點該有的眼力見兒都沒有,他是專門的。
昨天邵勳剛拿着大家長的威勢狠狠挫敗過他,今天拿着他做“慈父”的權力讓自己去學校丢人,現在又拿着論文的事嘲諷他,他就是看自己不順眼呗,昨天沒打服,今天就要全方位否定他。以前他倆沒這樣深度接觸過,沒想到邵勳這樣看輕他這樣難相處,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梁子算結下了,以後他倆最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别再狹路相逢,不然怎麼?自己胳膊又擰不過大腿,難不成還要送上門去給他一個磋磨自己的機會?
畢不了業不畢了,正好,他們爺倆苦心孤詣要讓自己讀的研究生也泡湯,他又無所謂。
楊之喬從小自诩一個倔強無雙,平時乖巧懂事不惹事,不管錯沒錯,一旦要強逼他低頭服軟認錯,楊毅就是下了狠手揍他,他都不會出口一句軟話。邵勳也要這麼逼他低頭,那就試試,他楊之喬反抗強權的意志力有多堅定。
“明天開始,每天晚飯後,我們專題研讨你的畢業論文,直到它達到合格的标準,直到你順利畢業。你不需要我輔導你,可以,我們是平等的同學身份,平等的面對一個新的課題。已有的這些東西全部作廢,推倒重來。明天的交流,我們雙方都拿出新的寫作思路和大綱,供交流辯論。”邵勳倒也無愧于多年的修養,胸中的氣惱很快轉化為了新的征伐,他是真不信,自己拿不下楊之喬。
楊之喬縱是對論文再不在意不上心,對邵勳再懷有敵意,此刻再想撂挑子,也經不住這波邵勳強按頭。
好啊,人家那麼大領導都願意和他“平等”辯論了,辯呗,看誰能氣死誰。
未來大半個月,邵勳雷打不動每天晚飯後輔導楊之喬論文半小時。
半小時不是因為别的,而是時間再長,邵勳就要沒耐心發火了。
楊之喬一開始很抵觸,也不太認真。但認真聽邵勳的講授竟然發現是對的,傳授的是真寶貴經驗,遣詞造句間高明巧妙,不得不說坐到這個位置真有兩把刷子。
楊之喬從第一天結束就覺得很有收獲,比他自己瞎寫強一百倍。
每天長久相處,他也不跟邵勳裝了立人設了,他倆都正面硬剛過了,還裝什麼小白兔?幹脆露出本性,心裡的不滿敵對全轉化為了對邵勳的不服氣,就跟對熟悉的長輩親戚一樣不耐煩,心裡敬佩他是一句不誇贊,面子他是一點不給邵勳留,該說啥就說啥,聽不懂就是聽不懂,你再講一次就是再講一次,忘了就是忘了,走神就是走神,愣是給風度教養極佳的邵勳氣成了輔導孩子作業吹胡子瞪眼的普通家長,拍桌子摔稿子,一天半小時比他之前半年生的氣都多。
邵勳則強令楊之喬改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正好接着這個由頭讓不好意思開口的楊之喬徹底改口叫他爸爸。
楊之喬和邵勳相處多了,對邵勳是越來越随意,辯多了連最一開始的恭敬謹慎都沒了,嘴上的爸爸叫的是越來越順口,實則是真把邵勳從神壇上取下來了,什麼大領導,不過是家裡唠唠叨叨的頑固老頭。
近則不恭,遠則不遜,老祖宗說的是一點沒錯,距離感神秘感沒了,就是自降身價,邵勳氣惱。
“明天把這段重寫,按照我剛才給你說的。後面你再順一順,每次寫完了你自己讀一遍,這讀的通嗎?!”邵勳點着楊之喬的論文,到達今天耐心的臨界值。
“不通嗎?”楊之喬大言不慚,“你昨天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我是這麼說的嗎!”邵勳老花鏡一摘,氣得瞪眼。
“哦,那我再改改。”楊之喬看看表,站起身像是下課給老師鞠躬似的吊兒郎當給邵勳鞠了一躬,“謝謝爸爸教導,今天學到了很多,我明兒再改改。”
“是不是中期報告馬上要交了?”
“嗯,下周一交。”
“周一?周一就要交,今天周五,你這最後三段還是一團亂麻!你這心态真好啊,誰能有你氣定神閑!”邵勳氣。
“我本來以為不用改了,還不是你不滿意。”楊之喬才不管那麼多。
“我不和你廢話!今晚就改,加加班,明天早飯前就拿給我看。”邵勳壓任務。
“今晚我要和安瀾出去,和朋友聚聚,明天我想回趟大院看爺爺奶奶,周日吧。”楊之喬一嘴回絕,完全沒在怕的。
“改不完你别想出家門,今晚通宵改,明天午飯之前必須拿出一份相對完整成型的稿子。然後開始修善,你這距離能交出去還遠着呢!”
“我就不!”楊之喬又犟,一聽改不完就怎麼樣,午飯之前什麼的他就應激,不吃就不吃,總拿不許他吃飯作為懲罰,誰稀罕一頓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