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辭北默默垂眼。
其實燕辭北并非不能理解楚憐的心情。
比起并蒂本身的痛苦,這樣莫名其妙的報複,莫名其妙的中招,一切突如其來,卻轉眼把他的局促和稚嫩都在人前抖落,還剛好是在甯家人的眼前。
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屈辱。
那頭羽蛇也不是無的放矢,她是精挑細選,才選中了這一手段。
燕辭北的心跳微微急促,不知是并蒂的影響,還是對羽蛇的不滿。
長期以來他作為局外人的體面也在這一刻被擊碎,因為無論哪個角度,因他而出發的這一程、因他而來到仙市的白折竹、因他而被甯家人捉住的羽蛇……
好像不再是原著的推動,而是經他之手,最終導緻了這一局面。
但這樣的局面還是和原著一樣,是違背楚憐意願的折辱。
“讓我幫你。”燕辭北說,“這不是什麼丢人的事,楚憐,為師會負責到底。”
室内寂靜了瞬間。
緊跟着卻是楚憐斬釘截鐵的拒絕:“不要。”
“你——”
“我不要你負責,我沒有那種想法……”他的解釋有些迫切,甚至語速快得奇怪,口不擇言地便說,“你明明都不是——”
楚憐的話音頓住,又僵硬地接上,“都不像一個女人,不要說那種話,不要說那種……奇怪的話。”
燕辭北瞪大眼睛:“我不像?”
這次的寂靜更久了。
他甚至聽到楚憐掙紮中滾到地上,屏風影影綽綽透出那具身體艱難匍匐的模樣,下颌、鎖骨、關節,每個地方都泛着青紅的傷腫。
有水滴啪地墜在地上,一顆一顆,響亮而清脆。
燕辭北不知道那是眼淚、是汗水、是涎液、還是——他不敢想的什麼。
他隻覺得心都揪緊,想要上前卻邁不開步。
隻能看着楚憐自己爬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歪着頭,隔着屏風霧裡看花,楚憐就像那幅殘枝敗花裡最凄豔的一朵。
抽泣的呼吸猶在耳畔,楚憐喘着氣,疲憊至極,語末又揚了彎。
“出去吧,師尊。”
如此難得的讨好,如此動人的撒嬌,“算我求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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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北失神落魄地走出,白折竹疾步迎上:“怎麼樣?”
燕辭北卻沒什麼反應,隻是默默在楚憐的房外蹲坐。
白折竹急得踱步,無計可施,也陪着燕辭北靠牆坐下。
他身上熏着清雅的竹香,此時格外擾人。
還有喋喋不休的唇:“你别着急,愚兄已經發靈蝶了,靜水峰都在想辦法呢。别怕别怕,再不濟我們還可以找蓬萊山,我倆一起求他,喬兄說不定會給面子。”
白折竹說着,偷偷觀察燕辭北的臉色,“老妹,你還在生氣嗎?愚兄真的知道錯了。不管是并蒂,還是一百二十萬的天華葉,我真的不知道……”
燕辭北道:“你走吧。”
“為什麼!至少讓愚兄在這兒陪着你,以免甯家欺負你們孤兒寡……師的。”
“你走吧。”燕辭北揉着太陽穴,“多一個人,楚憐就更羞愧,他已經夠難受了。”
白折竹的臉色漸漸漲紅,握緊了佩劍:“你怎麼就圍着徒弟轉,這段日子你自己修煉了嗎?還想不想飛升了?”
燕辭北隻用一個白眼回應。
他不說話,白折竹便漸漸安靜下去。或許出于懊惱,白折竹又說:“我沒有幹涉你的意思,你自己的事,肯定心裡有譜。”
燕辭北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生氣。但他靠着牆,眼皮沉重得打架,明明心裡思緒萬千,卻捋不出一個解法,隻能苦惱着享受片刻的安甯。
直到白折竹悶了半天,再次擠出一句:“其實關于并蒂,愚兄就有兩個辦法。”
燕辭北望他:“什麼?”
“你和楚憐合籍。”白折竹道,“他沒有靈根,壽數不過百年,一晃眼的功夫這段關系就能結束。你還能借道侶身份得到楚家剩餘的資源,隻是讓他高攀了,想着很不痛快。”
他說得這麼平靜,比之前為了十萬靈石耍賴還要平靜。
反觀眼睛瞪直了的燕辭北:“這太荒謬了,楚憐他、他有自己命定的道侶,怎麼能是我呢!”
聽他這麼說,白折竹的臉色暗淡了些。
他其實挺喜歡第一個辦法,但燕辭北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
“那還有第二個辦法。”
白折竹屏住呼吸,鞘中劍彈出半寸,目光灼灼,一本正色,“——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