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些調笑,還有微妙的怨恨,燕辭北無法看到他的臉,卻莫名在腦海裡勾勒楚憐此刻的表情——
輕佻的、傲慢的、埋怨的、委屈的。
明明是居高臨下的審判,卻那麼像忍無可忍的控訴。
“不是、不是你……”燕辭北艱難地喘一口氣,“是你說喜歡姐姐啊。如果不是雲晝,我們可以再商量,為師很開明,無論你看上誰,為師都幫你說親……”
楚憐默了瞬間。
接着,燕辭北就感到耳尖一痛。
楚憐一口咬上他的耳殼,似乎留了力,但僅限于不流血的程度,足以痛得燕辭北倒吸一口冷氣:“楚憐?”
“師尊真好。”楚憐笑着,話裡卻沒笑意。
“我們得溝通,楚憐。雖說修者修的是長生道,但是為師在你這個年紀也一樣情窦初開,所以身體有本能也好、心裡有喜歡的人也罷,都是很正常的事。”
“師尊也曾情窦初開?”
“青春期人人都會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燕辭北覺得手腕被摁住的力量又大了些。
可他已經快被壓到麻木,甚至品不出楚憐語氣的轉變,繼續苦口婆心地開解:“别擔心,不管你看上的是誰,為師都不會妨礙你們。隻要男未婚女未嫁,一生一世一雙人——”
楚憐問:“那師尊在我這個年紀,也受過并蒂的煎熬嗎?”
燕辭北的話又停了。
他的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連楚憐正在拆他腰帶都沒察覺。
要說他自己的十八歲……
好像隻是把古今中外二三次元的cp都嗑了一遍啊!
“可是……并蒂……隻是身體!”燕辭北握住楚憐的手,試圖引導徒兒走上正道,“楚憐,跟着心走,而非身體。并蒂至多支配你的欲望,不能支配你的思想。”
楚憐:“……”
“你一定要堅定不移愛上你命中注定的妻子啊!!”
燕辭北說得這麼慷慨激昂大義凜然。
以至于楚憐百忙之中,被氣笑了。
他大概有點理解問題出在哪了:
燕辭北不止沒把自己當女人或者男人,他八成都沒把自己當人。
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也好、劍仙蟲母也罷,其實燕辭北一個都不在乎。
他隻是把他們當作遊戲,指揮他們往他期待的方向走去。
難怪白折竹名聲更大、蕭雲晝修為更高,上修界卻不約而同地相信燕辭北應該是他們當中最早飛升的人。
——旁觀之人,當然随時都可抽身。
“多謝師尊教誨,弟子受教。”楚憐松開他的耳朵,輕輕一歎。
燕辭北不用再忍受疼痛,卻不禁打一激靈。
他才回過神來,自己的兩條腿不知何時暴露在空氣裡,湖風吹拂,冰冷刺骨。
隻有楚憐手掌覆蓋的地方一片滾燙,讓他情不自禁地湊得更近,以汲取那片溫暖。
燕辭北臉上臊紅,立即抽身退了些許,楚憐卻執着地追上來。
“可是,弟子還有别的疑惑。”
他一邊說,手指一邊往裡摩挲。
燕辭北被刺得一抖再抖,顫聲阻止:“你先停下。”
“師尊,弟子有疑惑。”楚憐重複一遍,指腹壓得更深。
“不管你有什麼疑惑,你先停下——”
“師尊是怎麼抵禦并蒂?是因為師尊本來就大道将成,心無旁骛,所以全然不受并蒂的影響……?”
楚憐用鼻尖輕蹭燕辭北的鎖骨,極盡狎昵,“那麼同我色授魂與的那晚,是并蒂,還是師尊的本心?”
燕辭北睜大眼睛,掙紮中,蒙眼的發帶終于松落。
他的眼前豁然明亮,可以看到湖光山色、萬裡晴空。更可以看到楚憐微微擡起的臉,眼眉深刻精緻,凝望着他,似笑非笑,似愁非愁。
燕辭北的喉頭滾了又滾,他說不出話,但知道自己必須說話。
原來如此,難怪如此。
他真是疏忽了。
疏忽了并蒂的魔力,疏忽了楚憐眼裡自己是個女人。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
他們是師徒,是同性,是兩個世界的人。
幾乎從頭到腳,找不到一點登對。
幸好幸好,這都是并蒂害的。
隻要去了蓬萊山,并蒂就能輕松化解,到那時楚憐自然會醍醐灌頂。
至于現在……
不就是幾節生理課嗎!隻要不做到最後一步,楚憐依然可以和正宮雙潔!
燕辭北深吸一口氣,四仰八叉地一躺,視死如歸:“來吧!”
楚憐:“?”
燕辭北道:“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也。我可以回答你。”
頓了頓,燕辭北閉上眼,“那晚的為師,便如此刻的你。全是并蒂,沒有一點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