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他當時捅得太深,壞了楚憐的根基?
還有并蒂,這麼長的時間他都沒有感受到并蒂的騷動,難道是楚憐……不再需要他了嗎?
不不不,不能這麼想。
一點也不純愛。
燕辭北深吸一口氣,決定今晚睡前打個坐,清心靜神。
回房之前,還要例行去藏書閣和柳長老論道。
暮色下的合歡宗恬靜美好,無欲春泉水聲淙淙,便是靜谧中唯一的天籁。
燕辭北行過曲廊,此夜無風,藏書閣萬鈴不動。
他看見微弱的光前兩道人影正在對話,可走近了,對方好像發現他的腳步,立刻少了一人。
隻剩柳長老翻着典籍,如常看向他:“老身以為宗主白日疲累,今晚不會來了。”
燕辭北掃了一圈,沒看到人,隻好當自己多心。
“失眠。”他歎一聲,“怕入睡了會做噩夢,打算今晚打坐,索性來找長老聊聊。”
柳長老若有所思地看他:“心中有事?”
燕辭北苦笑:“那可太多了。”
“放下。”柳長老道,“明日是個好天氣,你擔心的事都會解決。”
燕辭北本來隻是翻書玩玩,沒指望柳長老真的安慰什麼。
沒想到她還跟個神算似的,害他忍俊不禁:“長老這樣說,我都要期待明天了呢。”
柳長老卻把臉色一肅:“老身什麼都沒說。去去,回去休息。”
燕辭北被她推着往外走,無可奈何,還想說些什麼,但看柳長老一臉堅決。
可能長老今晚另有安排,無暇陪他。
他隻得搖着頭返回房間。
背過身時,依舊無風。
可是藏書閣裡依稀鈴響,清脆靈妙,層層疊疊,猶如細浪刷去他心上的蒙灰。
燕辭北回去了。
他走得很快,以至于在這無燈的夜裡,都沒注意到四周不尋常的各色結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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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燕辭北是被白折竹搖醒的。
堂堂劍仙一臉的驚慌失措:“老弟老弟,不好了,外面好多人,這是幹嘛,攻打合歡宗嗎?”
燕辭北吓得差點滾到地上。
忙不疊爬起,也來不及整理衣衫,匆匆跟着白折竹出去一望。
隻見校場當真人頭聳動,人山人海。
其中一人還擡頭望了過來。
看到燕辭北,他笑眯眯拱一拱手。
燕辭北:“我靠,是你師叔啊!”
龔掌門為什麼要攻打合歡宗,他們不該是盟友才對嗎!
再仔細看,根本不止龔掌門。
甯妙吟、蕭雲晝、刻雪……數不清的熟面孔都在其中,小千更是在人堆裡穿來穿去,還穿了身喜氣洋洋的紅衣服。
這是在做什麼?
小千和他們裡應外合要端了合歡宗嗎?
——不要啊!!!
燕辭北馬不停蹄往樓下跑,卻在半路就被鳳銜玉一手截住。
秦長老和柳長老一人一邊,神色肅穆。
燕辭北:“銜玉,還好你們都在!快看樓下,他們是怎麼過的護山大陣,怎麼這麼多人!”
鳳銜玉道:“師尊,是我放他們來的。”
燕辭北:“?!”
燕辭北抹一把淚:“銜玉,你終于願意當宗主了嗎?我早就覺得你更合适!”
鳳銜玉:“……”
鳳銜玉哭笑不得地塞來幾疊衣物:“師尊,你可真是……”
秦長老和柳長老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随後架起燕辭北,便朝他的卧房拖去。
白折竹在後嗷嗷叫喚:“你們要把老弟怎麼樣啊?”
但沒等他追上去,就被玄琅揪下樓梯:“刻雪說,我們,寫名錄。但是,我不認字。”
白折竹:“搞錯沒有,你以為我能認得幾個?”
燕辭北做夢都沒想到,這樣的劇情也是輪到他了。
因為平時都穿紅衣服,他第一眼甚至沒發現鳳銜玉塞來的衣服有何不對。
現在展開來看,才意識到這是喜服。
人間成親的喜服。
這不對勁,他們修仙之人不吃五谷,早就不搞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
重視這個的頂多隻有世家。
但他跟那幫世家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莫名其妙給他套喜服?
鳳銜玉卻不給他發問的機會,一通妝造下來,燕辭北還在頭昏腦漲,胸前已經别上了碩大的大紅花,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模樣。
“銜玉?”燕辭北驚恐萬狀,“誰能給我一個解釋?”
“師尊,馬上就有解釋了。”鳳銜玉語重心長,“都是弟子蒙昧,不曾早日看出你們的私情。”
燕辭北:“為什麼說得好像我在跟外人私通一樣?”
柳長老猛地推他:“去祖師像前告罪吧。”
不是,誰家好人私通還要告祖師奶啊!!!
他被秦長老拽着飛下高樓,校場裡的賓客都循聲望來,鼓着掌一派熱鬧。
隻是一夜功夫,合歡宗就變得張燈結彩,紅裝素裹,讓燕辭北許久回不過神。還是玄琅化回原型,威風凜凜的狼毫迎風招展,卻對他低下頭說,“人,騎我,接新娘!”
燕辭北:“啊???”
白折竹也已融入工位:“師叔随禮五千靈石,老喬随禮六千靈石……哇蓬萊山是真的比我們有錢啊。”
就在他落地的瞬間,鐘鼓齊鳴,鞭炮乍響。
絲竹管弦奏響喜悅的曲調,在無數恭賀聲中,玄琅載着他一路奔出了山門。
燕辭北徹底懵了。
可心跳越來越快,一種隐晦的期待迅速蔓延。他不是傻子,這副陣仗,讓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關聯。
這是成親。
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他能接受的合籍對象,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
遠遠地,一頂喜轎沿山而上。
玄琅便在山腰停下,解釋說:“他着急,自己來。”
燕辭北樂了。
這種說法,顯得那個人……非常恨嫁似的。
楚白歌就在喜轎附近,先一步飄來燕辭北的身前,笑盈盈貼近:“兒婿,和你說個正事兒,關乎人命的。”
燕辭北一怔:“洗耳恭聽。”
“還記得與劍台那次,楚憐是怎麼保下命的嗎?”
燕辭北回憶片刻:“彭長老說,他是受到鳳凰種的影響,因為他喝了我的血。”
楚白歌笑容更盛:“那麼今後我要出去遊曆,也請你多多照顧犬子了啊。”
燕辭北:“那是當然……嗯?”
嗯??
這是什麼意思?
楚憐變成吸血鬼,要每天喝血了嗎???
不等他流露出驚恐,楚白歌又道:“安心安心,隻要是你的東西即可。我是說……也不一定要用嘴喝。”
燕辭北:“?”
燕辭北:“等等?”
這破山路剛才是開過了一輛車嗎?
拂崗山風卷起喜轎輕柔的幔簾,窗邊一點紅影若隐若現。
他們越接近,燕辭北的心跳就越迅速。
待到随轎的阿東和小南二人露出臉龐,燕辭北的臉色徹底紅透。
喬蕊兒和小千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了出來。
兩個小姑娘都穿紅裝,一路撒着花瓣,見燕辭北踟蹰不前,小千笑嘻嘻地一拍玄琅屁股。
玄琅當即狼嘯一聲,載着燕辭北奔向喜轎。
引轎的蕭雲晝花容微變:“慢點!”
可是喊得太晚,下山路上玄琅早已收不住腳。
偏偏燕辭北怕他受傷,一直不敢抓他頸毛。一個急刹,燕辭北便迎着花轎飛了過去。
阿東倒吸一口冷氣:“小南躲開!”
小南也跟着撲倒:“這麼刺激?!”
燕辭北本想控住身體,但聽喜轎裡的人也驚慌出聲,匆匆忙忙地掀開轎簾:“師尊?”
掐訣的手随之一頓。
燕辭北就這麼放縱自己闖進了喜轎,撞在轎中人的懷裡。
楚白歌在外歡呼:“喲,等不及洞房了呢!”
阿東、小南、小千和喬蕊兒更是笑成一片。
蕭雲晝原本還有幾分擔憂,但她留意到是燕辭北自己停了手訣。于是臉上一黑,不僅沒有拉人回來,順手還把轎簾合攏了。
天光頓時暗下,隻剩紅帳透過的暧昧的光。
燕辭北微微擡眼,就穿過喜帕,仰望到楚憐關切的眸:“師尊,受傷了嗎?”
轎子裡太逼仄,二人相疊,肌膚便寸寸相貼。
見燕辭北不搭話,楚憐的慌色明顯更甚。
他手忙腳亂地掀開喜帕,嘗試翻看燕辭北的手臂。但沒等他多看幾眼,反被燕辭北按住了手腕。
“藏得真深。”燕辭北輕聲說,“都不問為師答不答應,就擅自給這麼多人發了喜帖。”
楚憐面色驟紅:“我……”
“還有這身新娘子的裝扮,是要身體力行,教我怎麼扮演一個女人嗎?”
“……”
楚憐忽然低首,與他額頭相接:“很想聽我道歉?”
燕辭北眨眨眼睛。
他家徒弟自是出了名的倔,别說道歉,能聽楚憐幾句軟話都算三生有幸。
不過楚憐對他說的軟話也不少了。
想到這裡,燕辭北便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他看到楚憐通紅的面色,小嬌氣包的嘴唇已經不悅地撅起。
楚憐還在控訴:“就算是我逼婚,那、那我也付出了很多心思,你順着我走就好了,我都穿新娘服了,你還要和我生氣!”
“哇……那豈不是該我道歉?”
楚憐眼睛一亮:“沒錯,該你道歉。”
燕辭北噗地笑出了聲。
但他想,楚憐說的也許有他的道理。
誰讓他看上了這麼一個蠻不講理的家夥,自找的話,就隻能一切笑納了。
楚憐嘴硬完,心裡惴惴不安。
他當然知道自己失蹤這麼久,一露臉就來逼婚,确實難看。
可是……娘說新婚夫妻合籍前不能見面,否則日後不睦,雞飛狗跳,這是人間流傳很久的規矩。
他都是為了今後的日子才忍氣吞聲,有合歡宗都不敢回!
但是、但是——或許他确實說錯了話。
他轎子裡光色太暗,害他看不清燕辭北的表情是高興還是生氣。
楚憐心中打鼓,忍不住解釋:“好嘛,就算是我……”
話音未落,兩片柔軟卻貼上來堵住了他的後話。
轎外的風停了。
心裡的風卻無休無止。
“為師道歉。”
他聽到燕辭北說,“新娘服很好看。你就是你,穿什麼都好看。”
楚憐想,糟了。
他真的真的,再也移不開眼,再也不想離開這個人。
他迫不及待想要成為他的道侶。
他迫不及待……向全天下宣告,他要和這個人共度餘生。
他們彼此都栽在了這裡。
而且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