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面面相觑,誰會想到這穗川的司尹能有這麼大的膽子,抓一個還不夠,竟要将她們這一行回京之人全部逮捕。
随後,陶榮又帶着三人去了剩下的屋舍分發米糧。大多數人家都與第一家類似,沒中毒的面黃肌瘦、寡言少語,中了毒的氣若遊絲地躺在塌上或地上,有的緊閉着雙目,有的像張既亭似的,瞳孔呈灰色,手在空中顫抖,仿佛在視不可見之物。謝清趁司尹不察,偷偷搭了幾位病者的脈,這些人因中毒已久,脈象比張既亭的混亂得多。
那些少得可憐的米糧,也隻夠每人每日喝碗稀粥而已。
衆人回到陶榮的府中,先去看了一眼張既亭,他正半倚在小厮的懷裡喝稀粥——顯然,這種病症雖失神智,卻仍能在别人的幫助下進食。
陶榮将三人請到了正堂,命下人沏上了幾壺上好的蒙頂黃芽茶。正堂的匾額上書四字“平章百姓”,這塊匾額看着是用紫檀木制成的,匾上字迹以金粉填刻,邊緣鑲嵌了一圈琉璃裝飾。
“蕭将軍,此前諸多隐瞞,還望将軍莫要計較,”陶榮坐于堂上,雙腿随意分開,膝蓋撐出寬袍的一角,手中端着茶盞,指尖輕輕扣着盞沿,“如今正值......危.....危......”
站在他身邊的鄂嘉小聲提醒道:“危急存亡之秋。”
他一拍大腿,掩住轉瞬即逝的尴尬:“對對,危急存亡之秋,為了穗川百姓的生計,我啊,也不得不出此下策。您放心,如今昭王在此,我定能保他無性命之憂。還望蕭将軍助我一臂之力,屆時穗川的百姓與諸位皆可無憂無難。”
蕭靖和聞言,微微垂眸,看不出神色。
陶榮也并不等蕭靖和的答複,轉而便向謝清說道:“這位......謝姑娘,先前在宴席之上未及詢問,隻知姑娘身手不凡,卻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是何身份,可否告知陶某一二?”
身手不凡......想必是那晚與蕭靖和打鬥時被他派去的黑衣人看到。
陶榮臉上是掩不住的探究之意,謝清斟酌一番,回答道:“謝某是殿下身邊的一名侍衛。”
“啊,原來是謝侍衛,殿下身邊真是卧虎藏龍。謝姑娘放心,我府中有幾名大夫,對延緩雨毒頗有心得,殿下定會平安無事,”陶榮似是有些失望,敷衍一番,轉頭又問回茵:“這位回姑娘,不知又是何身份?”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謝清以為,在陶榮面前,并不能表現出太多的利用價值,不然就會和蕭靖和一樣,被“威脅着”辦事,進退維谷。她以為回茵也會編個身份糊弄過去,誰知——
“陶大人,妾身乃是殷王殿下門下的客卿。”回茵目光盈盈,言辭懇切。
陶榮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哦?回茵姑娘竟是殷王的屬下?”
“正是。”回茵将手中的茶盞放下,臉上盡是擔憂之色,“陶大人,昭王與殷王殿下素來兄弟情深,還望大人多加盡心,保昭王殿下周全,我便在這裡替主子謝過陶大人了。”
還好在場的幾個都是能憋得住的人,要是張既亭本人在場,怕不是要跳起來怒罵五百字,将“兄弟情深”四個字摔個稀巴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穗川雖少了那些名士神醫,卻還是有些尋常醫師的,回茵姑娘啊,你盡管放心,”陶榮樂得眼睛都眯起來,“雖說沒有解藥,我們這裡芹黃草還是管夠的。”
雖說至今未能研制出異雨之毒的解藥,但經無數醫者反複試方診治,已發現芹黃草對緩解異雨之毒有顯著效用。芹黃草多産于幽谷、月川兩地,平日因需求不大,産量稀少。然自異雨之災後,朝廷特令幽谷、月川兩地加緊種植與采集,增其産量,專供災後所需。如今此草由朝廷嚴加管控,發放予受災百姓,确保不緻因缺藥而釀成更大禍患。
“多謝司尹。”回茵擡手抹了抹眼角,看起來真的很為張既亭憂心似的,“大人,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能許我近身照顧昭王殿下,我也好替我家主子盡一份心。”
陶榮眼珠微微一轉,與身旁的鄂嘉對了個眼神,随即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好,當然可以。我府上的下人大多粗笨,自然不及回茵姑娘細心周到。”
回茵謝過司尹,用餘光與謝清對視了一眼,發現她此刻正品着手中的茶,似乎并未在意堂上的對話。
天色已近傍晚,殘陽如血,夕光透過雕花窗棂投進正堂,将地面映出斑駁的光影。堂内的燭火已然點起,陶榮起身作送客狀:“天色已晚,今日諸位辛苦了,稍後我會讓下人将飯菜送入各位房中,請各位安心享用。諸位好生歇息,陶某日後尚有要事有求于各位,還望各位不吝相助。”
正當此時,一個随從打扮的男子慌慌張張地跑進正堂,臉色蒼白,氣喘籲籲地說道:“大人,大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