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似乎有些失落,卻又很快揚起頭:“我也十歲,我可以從現在開始學嗎?”
謝清觀這小玉眉眼間雖透着堅韌,臉上的稚氣卻難以脫去,往多了說也不過七八歲。
她為何要說自己十歲?
謝清想,自己應該是知道原因的。
孩子的世界裡總會有一些奇怪的因果關系,就像謝清小時候也以為是自己年歲未到,才不被允許學《離毒》,後來她才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的從一開始就可以,不可以的永遠都不可以,和歲數沒有關系。所以人要少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指不定那“規矩”其實隻是别人的“意見”。
謝清道:“學武功呢,自然是年歲越小越好。”
這話謝清确實沒胡謅,齊雙晚比她早練基本功兩年,氣力比她大了不知多少。
小玉随即有些懊惱,她道:“......真的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幾歲了。”
“你家大人呢?”察覺到小玉話裡的不對勁,謝清問出了自進門起就想問的問題——她能感覺到這間屋舍内沒有其她人的氣息。
“奶奶走了,舅舅消失了,我娘......我娘叫阚春霞。”提到娘親,小玉陡然停頓。
謝清又作了一番追問,漸漸知曉了小玉的身世。這家院落的主人是小玉的娘親阚春霞,春霞成親兩年,丈夫因貪酒過甚積疾而亡。春霞擅榨油,丈夫死後,婆婆孤身一人,家中僅有幾畝油田,便用剩下的全部家當為春霞盤下了隔壁街的一家店面,開了一間油鋪。兩人相依為命,春霞和婆婆每日清晨便去鋪中忙碌,榨油、售賣,日子雖苦,但手藝精湛,油香濃醇,久而久之,生意漸漸紅火了起來。
生計穩定後,二人終于攢下了一些銀錢,便買下了這處小院。雖然比不得富貴人家,但院子收拾得幹淨利落,日子過得簡樸踏實。買下這座小院的第二年,春霞便在一個春夜的溪邊撿到了小玉。
如果按被撿到的時間算起,小玉現在應該七歲多。
而小玉的舅舅......倒是讓謝清想起了唐德。這個舅舅是阚春夏家裡最小的弟弟,據小玉回憶,有一天傍晚,一個流浪漢模樣的男人蓬頭垢面地敲門,想求阚春霞收留,阚春霞一開始說什麼都不同意,連屋檐下都不讓他踏入半步。這滿身臭味的流浪漢在門外賴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阚春霞那些從未在她喪夫時露面的娘家人竟上門了,說是若不收留她弟弟,便一家子賴在這小院裡不走。周圍看熱鬧的鄰居越來越多,阚春霞歎了口氣,隻好将最小的柴房收拾出來給她那弟弟住,平時就讓他幹些無關緊要的粗活,店裡的主要活計是決計不會讓他碰的。
“阚健是個蠢貨,”小孩罵起舅舅來倒是十分英勇且直言不諱,“他連幾斤菜籽能榨幾斤油都記不住。”
謝清微微挑眉,在舅舅是個蠢貨這方面,她和小玉所見略同。
去年,小玉的奶奶壽終正寝,倒也免受這雨災之苦。雨災時,阚春霞在油田裡勞作,回家後沒多久就病倒了。
阚健那時還在小柴房裡睡覺,雨災後小玉一邊要照顧娘親,一邊要和這個沒用的舅舅吹胡子瞪眼,誰看誰都不順眼。有一天,幾個官府的人上門來,直接帶走了阚健。從此之後,小玉家分到的米糧甚至多了些。
謝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那你舅舅應該是被抓去做苦力了。”
“他可别回來才好呢,白吃白喝,髒兮兮的。”
罵起舅舅來毫不嘴軟,可提到母親時,小玉要麼岔開話題,要麼欲言又止。
謝清并不追問,她撥弄着從瓦縫中鑽出來的野草:“我昨天夜裡,聽到巷子裡有腳步聲,你聽到了嗎?”
“......沒有,可能是巡邏的官兵?”
小玉在回答前短暫的怔愣與遲疑被謝清捕捉到。她佯裝牽起小玉的手,實則搭上了她的脈。
片刻後,謝清挑了挑眉,她随意收回手,不緊不慢地問道:“最近總覺得胳膊發麻,腿腳容易酸脹?”
小玉一雙小眼睛遲疑着看向她,半晌後才問道:“你會醫?”